五月的白鹭洲码头，炎阳高照，气氛热烈，陈尚握着十六弟陈操之的手，眼含热泪，兄弟之情，感慨契阔，又与冉盛相见，笑道：“小盛年才及冠，就已是五品郡太守，愚兄是望尘莫及啊。”
已出任七品舍人的谢韶也至码头迎接，见到三个月大的陈菲予，甚喜，对谢道韫道：“三伯母天天念叨着阿姊呢，前些日请杜道为阿姊卜算，杜道说阿姊将育有一女二子，女为长，今日一见，果然应验！”
冉盛又向嫂子谢道韫细问陈家坞近况，得知族中兴旺、荆叔亦康健，极是欣慰，又对陈操之道：“阿兄，高侍中说要我适时回建康觐见皇帝，不知今年能ม否成行？阿兄又何时回江东？”
冉盛赶紧向阿兄、阿嫂道喜，说道：“那我明年四月前赶到邺๐城，与阿兄一道回去。”
谢道韫随陈操之进到院中ณ，见宫室高大轩敞，说道：“陈郎，这中原河北，比之ใ淮南江左更有泱泱气象，单这种屋宇楼台，就极是壮丽ษ。”
谢道韫一笑，说道：“自渡河以来，一路听得冀州民众称颂陈郎仁爱惠民，原先慕容评当政时的诸多扰民之政悉废除，百姓各安其业，我听到那ว些人赞美陈郎，心极欢喜。”
陈操之将一叠家书一字字看来，一边看一边笑，三兄陈尚也添了一子，四伯父陈咸的幼子陈谭已于五月间与丁异少女丁蕙兰完婚，陈谟被会稽内史戴述举荐为ฦ八品郡丞——
陈操之曾在家书里向族中长辈还有陆、谢两位夫人提起过要纳鲜卑公主慕容钦๔忱为妾之事，但现在看回信，陆葳蕤和谢道韫都对陈操之纳妾之ใ事只字不提，嫂子丁幼微在信里倒是说了几句，要小郎保重身体，莫要耽于女色，老族长陈咸则从大局出，认为ฦ既然桓大司马同意十六侄纳鲜卑公主为妾，那自然是出于治理冀州的考虑，叮嘱十六侄要善待慕容钦忱，莫要因为慕容钦忱是异族女子而嫌弃之——
慕容钦忱只好驻马城外高岗，看着陈操之骑着黑骏马领ๆ军远去，雪夜茫茫，蹄声渐寂，犹自不肯归城，自从与陈操之有了肌肤之亲，慕容钦忱几乎一刻๑离不得陈操之，这鲜卑少女的爱热烈而痴迷——
至中午，有消เ息传回，说陈操之率军在石岭设伏，目前正与代军独孤部激战——
慕容钦忱突然转身提着裙子往回跑去，一径来到陈操之ใ面前，微带些娇็喘，问：“要我陪你一会吗？”见陈操之墨眉一挑，惊诧的样子，赶紧补充道：“只是陪你说一会话——”
慕容钦忱看陈操之笑得春风满面的样子，心里有些羞惧，虽然鲜ຒ卑习俗对女子婚前贞节不甚看重，百年前还有群婚、对偶婚，但自入中原，受汉人文化习俗影响，亦崇尚节操，慕容钦忱虽然胆大，也觉得入室说话有莫名的危险，说道：“去铜雀苑游玩吧，只可惜那三株天女木兰枯死了。”
桓冲皱眉摇头，觉得侄子桓熙自毁容之后，性情日渐乖๔戾，方才也不顾他这个叔父在场、众将环视，竟咆哮如雷，着实无礼。
桓温足疾近日又见严重，此时正在卧室命军医为他针灸，见桓冲来，便道：“买德，坐，稍待。”
谢玄一笑，握住陈操之的手说道：“这个ฐ是当然，你我既是好友，又是姻亲，自当荣辱与共，还有何话说。”言罢，又道：“夜已深，我们回乐安王府歇息吧，明日还有接受慕容暐投降的典礼ึ。”
陈操之ใ道：“我今夜就住这里了，那边太喧闹。”
桓温忽道：“慕容暐尚未束手就擒，燕境犹有豪帅割据，在座诸君还须努力。”
十七岁的慕容暐被反绑着双手，神色委顿，见到桓温，强自振作，不肯自贱，桓温质问他为ฦ何不降却要逃走？慕容暐答道：“狐死丘，欲归死于先人坟墓耳。”
半夜丑时，桓熙领八百甲士明火执杖闯入邺宫，却见内侍、宫娥逃跑一空，有些宫室有悬梁自尽的嫔妃在一悠一晃，景象惨淡，赶到太武九殿，知燕主ว慕容暐已逃，有军士禀道：“陈司马已遣轻骑追击。”
这一搜，搜出几个躲藏在隐秘处的内侍，被揪到桓熙ກ跟前，略一审问，便说出燕太后和皇后还有清河公主并未与慕容暐一道出逃，而是后来才跟随尚书仆射可足浑翼悄悄出宫的——
却月阵中的陈操之ใ遥见燕军左后翼溃乱，便知谢玄来援，他心里清楚谢玄援兵不会过两千，若让燕军稳住阵势，那晋军依然会寡不敌众，但他要的就是燕军不知底细的短暂慌乱，当机立断ษ，厉喝道：“陈裕，出击！”
燕军久攻却月阵不下，死伤数千，已是心生怯意，这时右后翼扰动，不知有多少晋军渡河来援，却月阵中更冲出一支生龙活虎的重骑兵，势不可挡，燕军前阵顿时大溃，败势一成，恐惧心理宛若迅蔓延的瘟疫，两万余燕军步骑只知往东北逃命，互相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领军大军慕容庙被冉盛杀死，燕豫州刺史李邽๓死于刘牢之钢杖下，冉盛的重骑兵一路冲杀，田洛的三千步卒紧ู跟杀敌，谢玄、蔡ກ广见燕军溃败，当然也是穷追猛打，燕军一败涂地，死尸枕籍，一直追到温县，两ä万六千燕军步骑死的死、散的散，逃回温县的竟然不到เ五百骑，而晋军阵亡四百军士，重伤的约五百，此战以弱胜强，大获全胜——
沈劲暗伏在长安的探报火将燕使李凤至长安求援的消息报回洛阳，沈劲遣使六百里加急向桓温禀报，桓温召帐下诸将及幕僚商议此事，参军袁宏认为秦不敢出兵，桓熙也是这般认为，陈操之道：“不然，以王猛之智，绝不会坐视我大晋灭燕，氐秦畏我晋军收幽、燕之兵后再略取关中，是以必出兵出燕，而且还会有南侵荆襄之意——”
陈操之道：“明公此番北伐，除了八千水军之ใ外，并未动用荆襄之众，桓征西即桓豁善能用兵，除非苻坚、王猛倾关、陇之力大举南征，否则ท不足深虑，而氐秦显然不可能在我十万大军屯集河济之时倾国之兵去攻荆襄——”
邓遐未听说悉罗腾之名，冷笑道：“黄须ี奴，看我系汝头颅于肘后。”挺枪跃马，与悉罗腾双骑交错，双钩枪直刺悉罗腾前胸，被悉罗腾左手长戟格开，右手戟毒蛇吐信般疾刺而出，邓ฑ遐闪过，二马已๐交错而过，各自带转马，再战，悉罗腾两枝丈八长戟如两条凌空夭矫的蛟龙，攻击如疾风骤雨，这种长戟一般都是双手执握，但悉罗腾双臂力量强悍，动用双戟轻松自如，邓遐渐感招架不住，但四千步卒就在他身后，他决不能退，他一退，步兵战阵一乱，燕军铁骑冲杀过来，他的四千步卒必尽全军覆没——
马方、步云是邓遐亲卫，闻言答应一声，快马奔回，还未到阵前，猛听得双方军士齐声大叫，回头看时，邓遐竟被悉罗腾刺๐落马下——
晋军只用了三日就攻拔沛县，北伐第一战告捷。
慕容垂叛逃的消息传至邺城，燕国朝野皆惊，也就在这同一日，晋大司马北伐的消息六百里加急传至邺๐城，燕主慕容暐急召太傅慕容评、大司马慕容臧商议对策，慕容评因为近日邺中ณ风评不利于他而恼怒，恨恨道：“陛下，慕容垂狼子野心败露矣，他岂是为臣等所逼，他是早与桓温有密谋，不然，何以桓温兵江左ุ，慕容垂就率众叛逃，若不是臣等机警，陈兵河北防备，慕容垂就将提兵杀入邺城了！”
陈操之轻吻她脸颊，答道：“还没有，今日没顾得上，明日再服。”
陈操之侧身亲吻谢道韫天鹅般雪白修长的脖颈，在她耳边低语道：“夫妇之礼未行，怎能入睡。”手便去爱抚那隆起酥胸，觉得丰柔了一些，让他爱不释手——
李静姝歪靠在榻上，看着奶娘给桓玄喂奶，李静姝没有奶水，这奶娘是早几日便从姑孰城中挑选来的正在哺乳期的健壮妇人——
李静姝嘴角勾了勾，美目斜睨，说道：“左ุ右都是你们桓家的人，有些相似也不稀奇。”
陈操之望着这个年已二十七岁的小婵，若在后世，还是花样年华，不愁婚嫁，但在东晋，二十七岁女子未嫁的少之又少，除非是出家为道为尼的，当然，小婵并不显老，圆圆的脸蛋白皙粉嫩，性情温柔，神态尤为可亲，相处多年，陈操之ใ对小婵当然是有感情的，这是一种亲情，但这又何妨他纳小婵为ฦ妾，爱情不是也要转为亲情才更加坚固永久吗，他愿意让小婵与他在一起，给小婵一个名份，就是妾也是一个名份——
陈操之抓着小婵的手，说道：“我自己来吧。”却是伸手为ฦ小婵解衣，轻笑道：“今夜由我服侍小婵姐姐一回。”小婵身子都僵了，不一会又微微战栗，身子软作一团，心里想：“羞死人了，小郎君还叫我小婵姐姐，小郎君嫌我年龄大了吗，好象不是，小郎君在看我身子呢，啊呀——”
藏书楼冷冷清清，陈操之在书房里拨灯夜读，两ä耳关注楼外事，似有所待，小婵跪坐在一边侍候，她知道操之小郎君是在东、西双廊楼碰壁后来这里的，心里很为小郎君着急，这洞房花烛夜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丁幼微未与陈操之ใ多说话，径直引着陆、谢二女至陈操之ใ书房隔壁的卧房，命婢女燃上喜庆的红烛，让陆、谢二女并坐于床前箱檐上，然后出来对侍立门前的陈操之道：“小郎，两位新า妇子在此，却扇分杯，洞房花烛，莫要委屈了任一个ฐ，嫂子回去了，你不要送我。”
陈操之ใ眉锋微蹙道：“消渴之疾非常棘手，待我好好思索，定会在回钱唐之前给世子一个答复。”
出了鲜卑人锦帐，冉盛低声问：“阿兄，那慕容恪还有救否？”
夕阳将下时，一位仆妇急急来到蔷薇小院外，与因风说了几句，因风便进来禀道：“陈郎君，贵府管事来福来报，陈家坞的族人到了，还有钱唐、会稽的贺客一起到了。”
陈操之辞了谢道韫，带着润儿回到陈宅，但见车马填路、宾客盈门，除了六伯父陈满与长子陈昌、东楼的五伯母、在吴郡求学的陈谟、陈谭和陈宗之这些陈氏族人之ใ外，钱唐七姓士族都派了族中重要人物前来参加陈操之ใ的婚礼，丁氏族长丁异更是亲自赴京，丁夏商和丁春秋二子也都来了，丁异对陈操之说丁幼微的嫡兄丁立诚将会在初五前后赶到，丁立诚现为吴宁县令——
陈操之大笑，因问：“嫂子，道韫虚劳肺疾痊愈否？”
陈操之甚喜，这时黄小统托仆妇来问，那一箱书籍和焦尾琴存放何处？陈操之便让搬取到水香榭来，一面对嫂子说这是陈留蔡氏族赠送的，他准备把那五卷蔡邕手书的《鲁诗》送给陆葳蕤，把焦尾琴送给谢道韫——
苏道质听儿子这么说，顿时松了一口气，说道：“你没提起就好，你母亲和若兰都不肯啊，今有新蔡县的蔡丰ถ托人为其子蔡焘来向若兰求婚，这倒是好姻ี缘。”
陈操之哪里知道苏骐曾这么เ热切地要把妹子苏蕙送与他做妾，他虽然久闻回文诗苏才女之名，但两次在苏家堡，只听苏蕙说过一句“陈使君胜出”，更无别的交集，哪里会动过要收苏蕙为专宠的心思，而且对陈操之来说，苏道质父子没有提出送苏蕙给他做妾实在是让他少了一次抉择的为难，于理，他应该收，苏氏宗部亦是一个ฐ强援，多多益善；于情，他不应该收，这不用多说——
田洛迟疑了一下，又问：“陈司马不辞辛劳急于建军，莫非朝廷将有北伐之举ะ？”
陈操之从容自信，寥寥数语却有强大的感染力，田洛顿觉心头一热，北伐，北伐，回到河北卢龙故园，这是田洛从他祖父、父亲那里常常听到话，尤其是祖父，对家乡是魂梦与之，幼年时的田洛，常在祖父膝下听祖父讲家乡的饮马河、大武山，祖父讲得象仙境似的，让田洛不胜向往，现在，离永嘉南渡已经五十年了，当年被迫背井离乡的祖辈已๐凋零殆尽，年轻后辈对重返家园的念想日趋淡却，他们以为徐州下邳就是他们的家园，忘却幽州辽西郡的卢龙才是他们田氏祖辈生于斯、死于斯的故土，田洛作为宗主，既感忧虑又无奈，而陈操之的话点燃了田洛内心的渴望，大武山、饮马河，这是他血脉里印记，北伐，过河，回到列ต祖列宗生活的家园，让祖父和父亲的骸骨归葬卢龙田氏墓园，这是为子为嗣的孝道，孝大于天——
原来这女子是桓温四弟桓秘之女桓怜，八年前嫁给了庾友之子为妻，门阀大族的联姻本来就是牵枝缠藤，哪里会料到今日会反目成仇、刀兵相向！
那些阍者见这女子果真是桓氏族人，当即悄然退去。
十七岁的沈赤黔已长成矫健大汉，武艺精熟，也不与武遵多费口舌，喝命部下结阵杀敌，十二人一组，执盾者、执杖者、执弩者、执槊者，批亢捣虚、攻守兼备，这是陈操之去年在洛阳时与沈劲讨论尝试的，在演练中以步兵对骑军，这种步兵战阵大占上风，沈劲大喜，当即在洛阳守军中加强演练，沈赤黔去年冬回吴兴武康募兵，就以此阵练兵，费钱三百万，五百军士装备齐整，今夜是牛刀初试——
桓熙这时缓过神来了，见敌寡我众，心中大定，庾希不过数百人，敢来袭城，今夜就要擒杀庾始彦平叛立功，但见沈赤黔指挥的五百军士按部就班，阵中军士忽进忽缩，似不肯出死力，桓熙有些恼了，喝道：“沈赤黔，全力杀敌！”
那桓熙不待陈操之去相迎，他自己就带着几个侍从进来了，这凤凰山寓所浅显，没有纵深，进了门厅就是日常居所，桓熙见陈操之ใ和李静姝立在廊上说话，原本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向陈操之拱手道：“陈司马，在下请你还有范武子、谢瑗度赴宴。”对于李静姝，桓熙只是点了一下头，父亲的妾侍，是不用见礼的，妾侍的地位就是如此卑微——
陈操之婉拒道：“今日有些疲惫，明日由我请世子还有石秀兄几位到เ姑孰溪南岸酒肆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