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我们知道，虬髯公是古往今来最伟大的剑客，他开始练剑的时候，以古树、巨石为靶。后来他对这些目标失去了兴趣，就开始刺击暗夜里的流萤、花间的蝴蝶、水面上的蜉蝣。再后来他对这些目标也失去了兴趣，就开始刺明月，劈清风。等到对一切目标都没了兴趣，他就跑到洛阳城里，坐下来打麻鞋。先打出像小孩子的摇篮一样大的鞋坯子，然后放到嘴里嚼，麻绳做成的鞋子就逐渐变小了。刚开始嚼时，新麻苦得要命，绿色的口水从虬髯公嘴角流出来，使他看上去像一只吐绿水的槐ຈ蚕。硕大的鞋坯子把他的腮撑到เ透明，透过去可以看见鞋底，整个脸都变了形，好像一个吹胀了的牛尿泡。嚼到เ后来，鞋子渐渐小了，他的脸相也就不那么难看。但是当他把鞋从嘴里吐出来时，模样还是非常地恶心。虽然打麻鞋的模样难看，他打出的鞋子质量却是非常好的，拿到手里冷颼颼、沉甸è甸的，一点也看不出是麻做的。他打的麻鞋永远也穿不坏，放到火里也烧不坏，还有好多其他好处。但是鞋子也把他的腮撑坏了。到老时，腮就像两ä个空袋子一样垂在他肩上，把胡子都压到下面，使他的脸像个海蜇的模样。他一辈子打了二十来双麻鞋，其中一双就是给红拂打的。他们俩是老相识，在太尉府里就相识。那时候虬髯公是个门客，红拂是个歌妓。他们住在同一个院子里。除了给红拂打麻鞋，虬髯公还教过红拂用长剑去斩飞蝇的脑袋，太尉府里没有苍蝇，需要到外面捉回来。
李靖在天上行走时，不光可以看到脚๐下污浊的街道，还可以看到远处的景物，一直到เ地平线。地平线上一层灰蒙蒙的雾气，雾气下面是柳树的树冠，遮住了城墙。树冠里面是高高低低的房顶ะ，还有洛阳城中高处的石头墙。那堵墙有两丈多高，遮断了一切从外面来的视线。住在墙外的人只知道里面住了一些有身份的人，却不知道他们是谁，怎样生活。李靖想过，假如再从城外运来纯净的黄土，掺上小孩子屙的屎，再多加些麻絮纸筋，就能筑起一座五丈多高的土楼——你不可能把土楼修得再高，再高就会倒掉——然后在土楼上再造一座五丈高的木头楼木头楼顶多也只能ม造到五丈高，再高也会垮，然后再在木楼顶上用毛竹和席子搭起一座竹楼，这样三座楼ä合起来就有十好几丈高了。事实上没有人肯在那么เ高的地方造竹楼，因为来一场大风就会把竹楼吹走，连毛竹带席子你一样也捡不回来，而且这两样东西都还值一点钱，别人捡了也不会还回来。但这在李靖看来并不要紧，他只想在那座竹楼被风吹走前爬到เ上面去，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自从有了城市以来，所有的城市都分成了两个部ຖ分，一座upto9n，一座do9nto9n。李卫公住在do9nto9n，想到upto9๗n去看看，这也叫想入非非。我现在得闲时，总要到学校的教授区里转几圈，过过干瘾。那是一片两屋的小楼ä，大面积的铝制ๆ门窗，只可惜里面住的全是糟老头，阳台上堆满了纸箱。我喜欢从窗口往里看，但我没有窥春癖，只有窥房子癖。李靖在天上行走时，还看见红拂在下面街边上木板铺成的人行道走着，穿着妓女的装束。于是他把双拐插在道边上的烂泥里，从空而降，截住了她的路。
我以为应该给明避孕套的人一枚奖章，因为他避免了私生子的出生，把一件很要命的事变成了游戏。但是奖章一般只给把游戏变得很要命的人。李靖要是早明白这一点，年轻时也不会这么穷。
大隋朝的taxi没有轮子，那是一些黑人，脑袋后面留着小辫子，赤身裸体，只穿一条兜裆布，手里拿着一条帆布大口袋。问好了去处，他就张开口袋把你盛进去。一个大钱一公里，他可以把你驮到เ任何地方，身上也不会沾一点泥。但是在坐taxi前，必须在他脸上摸一把，看看是真黑人，还是鞋油染的。有些无赖专门冒充taxi，把人扛到臭水坑前面，脑袋朝下地往下一栽。这些无赖以为这样干是有幽默感，其实一点也不幽默，因为ฦ这样一栽常常把别人的颈椎栽断。别人的颈่椎断了，他们就把钱袋摸走。这也如你今天乘出租车时，也必须研究一下司机和车子，万一乘๖错了车，就会被人把脸打扁。众所周知，taxi只对外国人和阔佬是安全的。
二
很不坏之后，她还说这不是罪孽。因为她像苏格拉底，对一切都一无所知。虽然活了四十多岁，眼前还是奇妙的新世界。她不知道为什么人家要把她到云南那个荒凉的地方，也不知为ฦ什么又放她回来。不知道为ฦ什么เ要说她是破鞋，把她押上台去斗ç争，也不知道为什么又说她不是破鞋，把写好的材料又抽出来。这些事有过各种解释，但没有一种她能听懂。她是如此无知，所以她无罪。一切法律书上都是这么写的。
陈清扬说，在此之ใ前二十多年前一个ฐ冬日，她走到เ院子里去。那ว时节她穿着棉衣，艰难地爬过院门的门槛。忽然一粒砂粒钻进了她的眼睛。这是那ว么的疼，冷风又是那样的割脸，眼泪不停地流。她觉得难以忍受，立刻大哭起来，企图在一张小床上哭醒，这是与生俱来的积习，根深蒂固。放声大哭从一个梦境进入另一个梦境，这是每个人都有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