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年却实在没有这个兴趣。宋朝的烟花爆竹已经算是花样多的了,可比起现代的烟火来还是没得比。且爆竹声从街头到街尾,简直是动地惊天。李氏一手搂了知霏，又把她也搂到身边笑道：“可是吓着了？响过这一阵就好了。”
李氏摸了摸她脸道：“是这几日帮着管家累了吧？”虽然说这几天只是让三个姑娘跟着看看，但绮年从前是管过家的，很多事都很熟悉。李氏表面上不说，私下里也交了一点账给她，让她算一算练练手。只不过吴府家大业大，下人之ใ数是周家十倍都不止，繁琐杂事自然也就数不胜数。
吴若钊眉头一皱，瞪了两ä个丫鬟一眼：“太太问你们话，为何不回？”
绮年看着不妙，觉得自己在这里不是探病，乃是有看戏之嫌，赶紧起身告退。没一时闲杂人等都走光了，吴若钊吩咐把门关上，冷冷道：“现在说罢。若再不说，也不必留你们了。”
这话听着像是说家常，其中却暗含讽刺，李氏如何听不出来，连忙起身道：“当真是媳妇疏ຕ忽了，并不知外甥女儿是今日的生辰。说来真是不该，六月里是绮儿的生辰，十月里又是连波的生辰，媳妇竟一总错过了。如今说什么也晚了，只等明年她们姐妹及笄，必热热闹闹地办一场才是。”
多亏吴知霏，眨着大眼睛道：“原来今日是乔表姐的生日呀！绮姐姐的生日我也不知道，都错过了呢！幸好前几日绣了两条帕子，姨娘说还勉强看得过眼，一会儿我就去房里拿过来，姐姐们都别嫌弃。”
周镇抚似笑非笑地走了几步，似乎无意地问：“胭脂姑娘今儿可见人？”
周镇抚把嘴一撇，倒也没再说什么，直接进了秀姐儿的房。两人喝过一壶酒，周镇抚便起身将烛火吹灭，在秀姐儿手里塞了一锭银子，自后窗翻了出去。秀姐儿在暗影里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将门闩好，脱了衣裳先将床上被子翻乱，然后钻进去睡了。
绮年知道定是冷玉如来递信的，叫如燕拿碎银子打赏了，又跟李氏说了一声，便带了如燕出了院子。
绮年大喜：“快拿来我看。”因着她是寄住吴家，所以韩嫣的信件都寄给冷玉如。
颜氏叹了口气：“哭什么เ。入宫未必是好事，依着盼儿的人品模样，又是国公府的嫡长女，其实根本不必入皇宫，哪里寻不到一门好亲事呢。倒都是你们，硬要让孩子入宫，闹出这一番事来。”
“住口！”颜氏低声厉喝，“你不要命了，敢妄议皇储！”
绮年疑惑：“看戏？”随即明白，“你说这湖里头的人？”终于发现违和感何在了，摘花掉进水里什么的，不是宅斗文里经常用的桥段吗？而且那ว少女在湖里扑腾了好几下，周围连个动静都没有。谁家的姑娘出来不带个丫鬟啊？
“丫鬟在旁้哪里还有戏看呢？”身后的人悠然回答，声音清和，听起来年纪不大。
许茂云笑起来：“也是哦。不过大长公主今天真是奇怪，难道是年纪大了人就糊涂了？”
“怕什么，”许茂云很豪爽地说，“这园子一目了然的，难道还会找不到吗？不用着急，这寿宴一时半时开不了的。”
“都订了亲了，如何能为这事就不嫁了呢？”绮年疑惑，“这不是小事，哪能说悔婚就悔婚？再者若伤不是很重，军人么，哪个身上没伤？”
绮年噗哧笑了出来：“让你去劝？真是奇怪了。”
清明收拾好药匣子，放进车板下的暗格里，随即退回赵燕恒身边跪坐。周镇抚小心地伸了伸手臂，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那茶太寒凉，到底还是伤身，少喝点吧。我看你这脸色也就差不多了，前些日子你那弟弟在官学里的文章还得了皇上青眼，估计他们正高兴着，顾不上找你麻烦。”
周镇抚也不由得叹了口气，又凑上去：“听说郡王想在这次选秀的姑娘里给你挑个媳妇儿，准备求皇上指婚呢。你说，要是求了显国公家的——”
许茂云倒是很大方：“家父昔年是吴老太爷的门生，前次上巳一见，茂云也仰慕吴家姐姐的诗情，自然要来的。”转头看着乔连波笑，“当初说好了把画ฑ儿给乔家妹妹，好求一块帕子的。今儿我厚着脸带着画儿来讨了。”
丁仲宁捂着嘴笑：“慢慢地绣才好，茂云是个急性子，偏要吊吊她。”
这是多么เ无聊的事啊……绮年觉得自己快要睡着了。除了讨论衣裳首饰，就是这样唇枪舌剑，难道以后就要过这样的日子？还不如她去管家理事，也没这么เ无聊。
绮年笑着摇了摇头：“我在成都的时候也不常出门，方才表姐也说了，是新起的商家，我并不知道。不过蜀锦蜀绣确实都是好料子，若做出衣裳๙来，只要样子好，必然是好的。”
乔连波叫两个ฐ小丫鬟来行礼，不好意思地说：“舅母前天送来的，这个ฐ是藕花，这个是菱花。我说在康园人手足够了，舅母说姑娘们身边都该有年纪差不多的丫鬟……”
“回姑娘的话，”藕花大一点，也活泼些，屈一屈膝，“奴婢们是表姊妹。”
这下子一群小厮都乱了，纷纷叫着少爷跑了过来。连蓝衣少年都快步过来，一把揪住撞上来的乔连章：“哪里来的野种，竟然敢动手打人！”居然从小厮手里抓过弹弓，扬手把那牛筋弦当成鞭子对着乔连章的脸抽了下去。
“住手！”一声大喊传来，绮年不禁松了半口气。乔连章既ຂ然来了，那么吴知霄肯定也到了，如果金国廷也在，那这件事有侍郎之子和国公之子的面子，应该不会闹大。
李氏也笑：“你不知道。国公府大爷去得早，大太太身子又多病，两位少爷全是金姑娘一手教导的。这位廷少爷五六岁的时候因母亲溺爱，十分顽皮，请了先生来都压不住。是金姑娘拿出长姐的身份，亲自给他开蒙，听说廷少爷若不好好读书，还要拿戒尺打的。都说长姐如母，金家可真是如此了。”
马车远远停下，李氏从窗户里看了一眼，便低笑道：“看那些帷幕，今年出来的人家倒是不少。”
知霏吐了吐舌头，偷偷看姐姐一眼，不知道她为ฦ何又不高兴了。她的丫鬟桃红已经十六岁，却是个机灵的，知道吴知雯是看见了乔๒连波的衣着才不快起来，赶紧笑盈盈道：“大小-姐今日戴的这金钗可真是精致，这钗头上的花，奴婢竟不认识呢。”
吴知雯虽然不快，也被听琴引得笑了一笑：“什么波罗，不学无术的丫ฑ头。这是优昙婆罗花，又叫灵瑞花。《法华经》里说，如是妙法，诸佛如来，时乃说之，如优昙钵华，时一现耳，说的就是这种花。”
颜氏倒是略有几分意外：“老二要回京了？”
颜氏点了点头：“虽然是平调，但京官自然好过外官。可说了什么เ时候回来？房舍也该收拾起来。”京官得近天颜，虽然没有外官油水大，但前途却更好些。说是平调，其实普通都认为，外官平调入京，相当于升了半级。
珊瑚也笑：“这里头是老太太给姑娘的东西，正好拿过来。再者，老太太已๐经把我赏了姑娘，以后都是蜀素阁的人了，妹妹可别跟我客气。”
绮年听这两个ฐ丫头说话也是话里有话，自己一时竟然都没完全品得明白。看着年纪都不过十六七岁，居然一个ฐ个的都这么เ厉害，相比之下，自己那两ä个丫鬟简直就是小呆子了。再加上自己这个呆子，三个ฐ呆子落到一群人精里头，也不知道是什么下场。
“这我知道。”绮年倒并不在乎这种事。正如吴若钊显然的觉得她比乔氏姐弟亲近，颜氏肯定也更喜欢自己亲闺女的儿女。
“请姨娘进来。”
绮年倒是知道这个规矩。那是崇德帝年间，太子纳正妃，正妃家里陪送了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后头这位太子妃做了皇后，这一百二十八抬就成了顶天的数，任你哪家嫁女，难道还能ม尊贵过前头先帝的皇后去吗？
翡翠抿着嘴笑：“也不算少了。不过，听说咱们家四姑太太嫁进国公府的时候，也是一百零八抬的嫁妆呢。”
绮年身上的衣服因为刚才被挟持，搞得又脏ู又皱，听见还要出去见人，只好赶着换了一身衣服，把头发又简单梳了梳才出内舱。林夫人拉了她手介绍，她也只好行了两个礼：“赵公子，周大人。方才多谢两ä位相救。”
周镇抚一边看着，忽然笑了一声道：“良臣，这位周姑娘，倒像是在西山寺见过的。”
吴若钊听说妹妹被族人气得重病不起，既悲且怒，当即手书一封，吩咐刘管事：既是已经立了嗣子，绮年不必留แ在成都，待过了年路上好走些，立刻接回京里吴家。将周家的宅子留给嗣子，再留แ些银子，至于吴氏的嫁妆，按单子清点了，全部当做绮年的嫁妆。铺面庄子一概变卖，金银细软全部带回京城。若周家人有何异议，立刻๑拿了他的名帖去衙门打官司！另嘱刘管事，务必将吴氏厚葬，修葺坟墓。每年自京里给二房嗣子百两纹银，以做年节祭祀之用。
刘管事自他在灵堂上分割产业，对他已是毕恭毕敬，躬身道：“这也是家老爷一份心意，毕竟姑太太也姓吴。人虽去了，亲戚情分是断不了的。如今表少爷虽在成都居住，日后但得空闲，也去京城走走，莫跟表姑娘断了兄妹之ใ情才是。”
周成年听了半天，讷讷道：“若有这宅子，再有些银子，也足够了。本不是我们的，分多分少也……”
周成年仍旧ງ不明白：“那二弟为何不答应？”
冷玉如神情复杂，半晌才道：“我家那位姨ถ娘，不知怎的跟京里恒山伯府攀上了亲戚。”
当今皇帝于女色上不怎么看重，后宫里不过一后三妃，九嫔的位子上只有四人，下头婕妤美人寥寥十数人而已，算得上是少有的勤政之帝了，不过他娶的妃子们，却有不少是大有来头的。
既然母亲不主事，绮年只好跳出来了。借着父亲去世后家中ณ人手太多，她一口气打发了四五个丫鬟婆子，外门上也削了人，满府里只剩下靠得住的十一二人，外人看着都有些冷清。
“娘——”绮年轻拍母亲的手，“放心吧，想来三婶不会再提这事了。”
“不知道啊！”绮年栽倒在被子里，苦恼之ใ极，“真是倒霉倒霉倒霉！这是要害死我啊！”
如燕吓得忙去捂她的嘴：“还没出正月，姑娘万不可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想了想又道，“既ຂ是他认得周镇抚，不如我们把这东西想办法交给周镇抚？”
绮年有些意动，随即苦下脸来摇了摇头：“周镇抚人就在京城，要见他并没什么เ难的，此人为什么不去？肯定是有原因的。没准周镇抚跟他已经不是一伙的，或者周镇抚被人监视，不能接触。总之要是那么容易能送给周镇抚，恐怕他早去了。”忍不住捶着枕头，“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偏偏让我们遇上了。以后无论去什么寺庙，绝对不单独去走了。”
两人呆呆对看了一会，如燕苦恼地道：“也不知他们到底是要做什么。送一回信也就罢了，只不知会不会出什么事连累็到姑娘。”
绮年拼命回想：“当初他能在东阳侯府花园里出现，多半是跟秦家十分亲近的人，否则怎么会知道那ว假山里可以藏身？再说他身上穿的是缂丝这等昂贵衣料，必然身份也是高的。”
如燕懊丧道：“偏他脸上抹得又是泥又是黑，连模样都要看不出了。”
“看不出才好。真要是看太清楚了，只怕咱们死得更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