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鹂撅了嘴，满脸不高兴地出去了。如燕这才小声说：“姑娘这是做什么呢？”她是真不解，虎头面具和海棠绢花都买来了，绮年却又忽然叫松烟又去买了几枝绢制ๆ的桃花，这有什么用？
的确是有点糟塌东西，人家好端端用鱼鳔胶粘上去的花朵，被她这样扯下来再用丝线绑上真是难看死了。但是为ฦ了安全起见，怎么防备都是不算过份的。
绮年笑道：“倒也不曾吓着,只是到底是京城,这爆竹声比成都那ว边还响呢。”
“我哪里算累็，舅母这天天管着，才叫累呢。”绮年说的是真心话。李氏管家是好手，但麻烦就麻烦在今年新添了二房。两家并一下，两家的下人也要并一家。二房有不少人在山东的时候是主子的心腹，管着重要的差事，颇็有些油水。如今回了京城本想着过得更好，谁知道回京便要入公中当差，且以大房为先，那些有油水的地方早ຉ被大房的人站稳了，哪里轮得着他们呢？于是免不了鸡嗔鹅斗，争权夺利。
听琴磕头道：“不是奴婢们大胆，实在是，实在是姑娘不许说。”
听琴低声道：“姑娘，姑娘这病是气出来的。昨儿晚饭后，姑娘在园子里散步，听见两个婆子说话。先说雪姑娘的亲事如何如何好，后头就说到姑娘，说，说——说姑娘再怎么得老爷宠爱，也不过是姨娘生的。看阮家二小姐都记到了四姑太太的名下，老爷若是，若是真疼着姑娘，早就……”
颜氏顿时不悦。李氏这话听着是自承不是，但绮年也是今年的生辰，却并没有特别操办什么，也并不见有人出来说话。既都是外甥女儿，自当一视同仁，如今连波的生辰虽也未大办，颜氏却在言语中处处埋怨，明显厚此薄彼，未免不够妥当。这个大媳妇从前老实，如今吴若钊升了正三品，儿子又有出息，竟也开始硬起来了。
绮年笑着摸摸她的头：“既是姨娘都夸奖的，必定是好的。”赵姨娘刺๐绣功夫也不差ๆ，既说看得过眼，必定得绣得有个样子了。
大茶壶笑容一僵，小心地道：“今儿午后，恒山伯世子递了帖子来见胭脂姑娘……这折腾了半日，胭脂ฦ姑娘已歇下了。”
凌波楼后街上住的多是些浆洗的、淘卖胭脂水粉的、卖小吃的，皆是为这前面的一条花街服务。周镇抚径直翻墙进了一家，屋里还亮着灯。他大咧咧推门进去，赵燕恒正坐在那里，独自对着灯花打棋谱。听到脚๐步声头也不抬：“又从秀姐儿处来？”
冷玉如已经带着听香等着，一见面便拿出一封信来：“韩嫣来的，韩大哥中了第八名举人。”
韩嫣信上絮絮又写了一堆问候的话，最后不无几分得意地说韩兆取中了第八名，不日就将进京，为ฦ明年春闱做准备。
阮夫人抬头哭道：“娘你哪里知道，看着阮家富贵，其实这些年子弟不出息，已๐经是比从前败落了。都想着盼儿若嫁了三皇子，郑贵妃眼看着势大，将来那就是——”
阮夫人抹着泪道：“这不是只有咱们娘儿两个ฐ么。娘你想必也知道，国公爷他是个不成器的，下头两ä个孽障瞧着也没什么出息，如若不然，老太君怎也会答应送盼儿去待选？”
“丫鬟呢？”
绮年用眼角余光往后看了一下，啥也看不见。她不敢转头，万一看见了脸被杀人灭口怎么办？不过听起来这人心情似乎不错，大概不至于杀她吧？
绮年又想把她的嘴捂起来：“我的好妹子，你千万别ี再说了，咱们说点别的吧，看，我外祖母她们都走好远了。”
“你怎么知道？”
“所以郑家要接那位少将军回京城来相看一下，看到底伤成了个什么样子。”冷玉如厌烦地皱了皱眉，“郑瑾说不管怎样，她不嫁残废，可是恒山伯府也不愿意轻易放弃这门姻亲，所以叫我过去劝着呢。”
“可不是。”冷玉如讥诮地一笑，“分明是郑瑾娘没人发脾气，找我去挨骂罢了。我只听着，也不说话。她爱嫁不嫁，与我何干。”
赵燕恒嗤笑了一声：“正是得了皇上青眼，才想一鼓作气呢。”
赵燕恒眉毛都不动一下：“王妃自然会想办法让这事不成的。”
乔๒连波红了脸，忙道：“许姐姐若不嫌弃，先拿一方回去用，容我看了姐姐的大作慢慢地再照ั着绣几方。”
许茂云又要掐她的脸：“看着你姑姑不在，就来闹我！”
阮语坐了这一会儿，胆子稍微大了点，侧了侧身，小声向绮年说：“表姐，听说表姐是从成都回来的，可知道这个华丝坊吗？”她年纪跟乔连波差不多，却比乔๒连波高了半头，身材已然开始发育，一件淡粉的齐胸ถ襦裙，把小小的胸部衬托得倒有几分饱满，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些。
阮盼淡淡转头扫了阮语一眼：“别ี缠着你周表姐，华丝坊的事，你霞表姐不是正在说吗？”
“舅母说得是。”绮年打量一下两个小丫鬟，长得倒有五六分相像，“是姊妹两ä个？”
“倒有趣。”绮年笑起来，给如燕使个ฐ眼色，“都下去喝茶，你们也亲近亲近。”
绮年和乔连波同时惊呼，乔连波扑上去紧紧抱住弟弟，绮年也顾不得什么，狠狠用力推了蓝衣少年一把，那弓弦就歪了，只有最后一段梢头落在乔连波颊侧，啪地响了一声。
“你们在做什么！”吴知霄还没过来，另一边也传来了斥责声，绮年那剩下的半口气也松掉了——阮夫人也来了，如鹂终于把救兵搬来了！
说着话，马车已经辘辘前行，直往城西郊区而去。这里有极大一片杏园，不远处一条小河淙淙流过，春日之ใ时杏花盛开，如同一片淡粉色的云，远远就能看见。此时河边草地上已๐然张开了一处处帷幕，都是各家的女眷们出来游春，在此稍坐，恐被闲人看见，便用锦缎张开帷幕遮蔽。说起来，大家的女眷们平日里即使出来做客，也是在各家的花园里走走；顶多是到寺庙里烧个香拜个佛，若想这般自在游玩，每年也只有今日了。
绮年整理好帷帽戴上，又把周身上下检视了一番。虽然是应节出游，但大家闺秀们不比那ว小家碧玉，不能ม随便抛头露面。上巳节少不了轻浮浪子，若是被人窥看了容貌去，此事倒还算小，若是有什么贴身物件被人拾了去闹出点事来，却是大麻烦。
今日跟着吴知雯的还是听琴，她也是个知事的，接口就笑说：“姑娘说，这个ฐ叫什么优昙波罗花，是咱们这里没有的。”
桃红啧啧称奇：“真是新า鲜呢。姑娘不说，奴婢可不知什么经文的。只这个看着跟垂丝似的，开始还以为是垂丝海棠呢。”
“正是。”吴若钊微微欠身，“也是今儿才接到เ二弟的信，本想回来禀告母亲的，因四妹来了，一高兴倒忘记了。二弟此次知府任满，怕是要升京里了。只是说是平调，阶衔是不升的。”
“信中ณ倒是未说，只说正在准备，若定了行程，再来信告知。”
湘云一怔，随即恢复了笑模样：“那就更好了。太太总说我不稳重，怕那些细致地方不周到เ，有姐姐来帮我盯着，那就万无一失了。”欢欢喜喜拿了匣子，“这匣子奴婢在老太太那里看见过，这雕花真是精致，里头一准是好东西。”
湘云将匣子捧到炕桌上，小心翼翼打开了，登时低低惊呼：“姑娘快来看，真是精致。”如鹂站在一边也伸头看了，缩不回来。
“表妹表弟也是吃了不少苦头，外祖母自然要疼他们些。”绮年刚说了一句，就听院子里有动静，一个小丫鬟低着头进来：“孙姨娘来见姑娘，说是送几件衣裳来。”
绮年话音刚落，孙姨娘的声音已经进了外屋，绮年赶紧ู迎了出去：“姨娘还没歇着呢？”
“一百零八抬……”乔连波睁大了眼睛，“这也够多了。”
乔连波低下了头，半晌轻声道：“四姨是有天大福气的人……”
赵燕和仔细看了她几眼，方แ才起身回礼：“让歹人惊扰了姑娘，还请恕罪。”
此人长得倒也端正，就是眉眼间看起来没个正形，跟赵燕和的挺拔俊秀一比，越发显得有些痞气，引得林悦然不停地偷偷皱眉。绮年心里也有点恨他。没出闺阁的姑娘家，被一个男人说什么在哪里见过，可不是个ฐ好名声。但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只好再行个礼：“西山寺为先妣上香之时亦曾得赵公子相救，尚未谢过。”
这倒与周立年的做法不谋而合。只是周立年看了书信便道：“我既已过来，年节祭祀自是份内之事，怎可再拿舅舅的银子。”
周立年叹了口气道：“我虽是嗣子，多年来绮妹妹也与亲妹无异。舅舅的银子拿来将父亲母亲的坟墓好生修葺，其余的给妹妹带着路上用。至于日后年节祭祀，我自当尽心，管家回去，为我向舅舅致意多谢。”
周立年笑起来道：“我也是这般想。宅子银子皆可不要，若是能得京里吴大人少许提携，便胜过这些无数了。”
周立年叹了口气，知道这哥哥心眼太实，遂道：“伯娘此时再无别ี人可选择的，容易到手之物，难免不够珍惜。须ี知雪中送炭才暖人心，此时——尚未到送炭之时。哥哥快去生火吧，既是不能在家中过年，提前吃个团圆饭也是好的。”
韩嫣一怔：“恒山伯府？那可是郑皇贵妃的娘家！”
比如说这位郑皇贵妃，乃是当今太后的娘家侄女。太后出身承恩伯府，原是恒山伯府的二房，因出了太后才封了承恩伯的。
可是家里她能管得着，外头却不是一个ฐ没出阁的姑娘能插手的。绮年在去年年末打着吴氏的名义查了一次帐，震慑了一下织坊里的那些管事们，今年织坊的情况果然好了些，但绮年自己้知道，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等人家把帐再做得细致些，她要查也查不出什么了。
吴氏抬起泪眼看着女儿：“她，她如何不会？上月她就来纠缠过……”
“这可是大忌……”郑氏不由得说了一句。妒嫉本就是女子大罪，何况身为皇子正妃，若连侧妃都容不下，可如何坐这位子呢？皇后罚金国秀去诵经，怕也不是为着她私出宫门，而是为着她妒嫉罢。
“到底是年轻姑娘——”郑氏虽则批评了金国秀一句，却也忍不住说了句实话。新婚燕尔，哪个女人愿意与别人分享丈夫呢？别说是皇子正妃，就是中宫皇后，看着下头一溜儿的妃嫔，心里难道就喜欢吗？
“这倒是霞儿的机会，只是你回去务必告诉她，皇子妃再被罚也是正妃，照ั样要恭敬着，能时常去探望或送点儿东西最好。如今长皇子宫里是谁管事？”
“是咱们姑娘呢。”墨画喜滋滋地说，“长皇子说咱们姑娘能干，近来也稳重，所以就交了姑娘管事。”
其实虽然同为侧妃，但吴知霞有个“惠”字的封号在，自是比柳侧妃要高一等，管理宫中事也是应该的，难得却是长皇子的称赞。尤其吴知霞刚入宫不久就因责骂宫女被正妃禁足过，所以今日得这“稳重”二字的评价殊为不易。
“这就好。”郑氏虽然还有些疑惑——金国秀曾以不稳重为由罚了吴知霞，自己怎么又做出这不稳重的事呢——但毕竟对女儿的关切压倒一切，也就抛到了脑แ后，“叫姑娘不要累็着自己，萧规曹随，一切都依着皇子妃的例来就是。不要因此与柳侧妃交恶，最主ว要的是借着这段时日好好侍奉长皇子！”
最后一句话是重中之重。任你贵为后妃，也是有子女傍身最为重要。金国秀要在宝华殿待三个月，倘若吴知霞能赶着这段日子怀上身孕，那可就抢了先手了。
墨画跟郑氏自然是在宁园里秘谈的，但金国秀入宝华殿诵经的事却是瞒不住的，一时间京城之ใ内颇有人议论此事。
绮年听到这件事的时候，跟如燕两ä人默然对坐，半晌，如燕才小声问：“姑娘，你说金姑娘她，她是替谁——”
那天从街上回来，两人就没敢再议论此事。皇子妃亲自来接这封信，标志着这件事已与皇家有了牵扯。
“会是长皇子？”如燕只觉得心惊肉跳的，“如果不是为了长皇子，那——是为ฦ了显国公府？”
“别说了别说了。”绮年苦笑，“管他们是为ฦ了谁，我们今后再也不出门了就是。那个银香薰球你藏起来了？”现在她真是后悔，不该把那个香薰球塞到金国秀手里的，应该把信拿出来，只把信塞过去就是了。可是当时她太紧ู张，总觉得一旦把信拿出来被人看见，自己้也会被捅上一刀，所以把香薰球一塞就跑了。现在回想起来，后悔也来不及了。
“藏好了。”如燕已经把那个香薰球深深塞到了箱子最底下，“奴婢已经跟如鹂说了，姑娘挤丢了一个球，这一个要好好藏着，再不拿出来用了。”
绮年回忆了半天，断ษ定自己从前绝对没有戴过这东西，但是就不知道吴氏从前有没有戴过这东西，不过吴氏嫁出京城都已经十多年了，想来不会再有人记住这么一件小饰物的。
“这事再也别ี提了。任她是为了谁，都跟我们无关。”
“哎。”如燕答应着，犹自心惊胆战，“京城的事实在是——”从前在成都生活了十几年，最严重的事就是那ว次西山寺惊马事件，就连这件事都是跟京城有关的。
“是啊——”绮年揉着额头，“我都有点后悔来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