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嬷嬷虽觉得这样问话有失大家闺秀的身份，却也忍不住想笑：“这类菜肴主子们自己也不好挟，一般是不用的。”
“嬷嬷在郡王府里呆了几年？”
肖侧妃忙道：“妾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王爷尝尝这茶如何？”
肖侧妃抿嘴笑道：“妾喝的那ว些是叫丫鬟们剥的，王爷喝的这些，是三姑娘帮着妾剥的。”
马车在一处宫门前停了下来，换了轿子，再到เ一处宫门前，宫人就请人下轿了：“前头恐怕夫人和姑娘们不能坐轿过去了。”意思就是你们身份不够了。
一进仁寿宫正殿，迎面一股儿淡淡的药味混和着檀香的味道，里头且有说话的声音。门口女官高声传报了，里头就有两个年长宫女迎出来，将众人接入正殿。郑氏带头，后头四个ฐ姑娘一字排开，全部行下礼ึ去：“给太后请安。”
李氏啐道：“谁稀罕他家保媒，能保到เ什么好亲事了！”
吴若钊如今对乔氏姐弟已๐然不想再管，由颜氏作主一口便答应了，只是碍于绮年之事，不敢大张旗鼓地张罗。且乔连波因吴嬷嬷被卖一事，日夜啼哭病倒了，倒教这喜庆的事没了多少喜气。
这会儿大家已经准备往后面休息的禅房走了。颜氏年纪大了，一处处上完香当真有些累็了，由乔连波扶着已经走到了前头去，李氏郑氏也跟着，倒无人注意到乔连章凑了过来。绮年便略微放慢脚步：“表弟有什么事？”乔连章有话跟她说？这倒新า鲜了。
“什么เ？”绮年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表弟说什么？”
“什么嫂子，你这都是听谁说的？”严同芳严肃起来，“是你的丫鬟嚼舌头？”
严同芳叹道：“便是这样，你也不该当面对乔表姐无礼。母亲既ຂ说了这话，她是定然不会进咱们家门的，你这样子，只会让人觉得你没有家教！”
这是明面上的意思，没写出来的意思绮年也全明白，周立年不是想来见识一下考试，而是想来见见吴若钊ฦ，希望得到一点指点和提携。
“来了也好，我先与舅舅提一句。”绮年把信收了，就说到要给韩嫣挑衣裳料é子的事。如鹃赶紧挑出几块最新样的鲜ຒ亮料子：“韩家姑娘喜欢这桃红的颜色，正是新出的花样子，做春衫再合适不过。姑娘也要脱孝了，也该穿件鲜亮颜色，依我看，湖蓝湖绿的虽好，春季里还是该穿件红的喜庆，这银红色就好，又是垂枝莲花的图，也不俗的。”
孔丹不服道：“姐姐这话说的不对。若不去争一争，怎知命里是不是我的？”
孔丹一梗颈子：“在少爷身边做姨娘，强如到เ外头小户人家做什么主ว母。”
赵燕恒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开去细问绮年听见太湖石后那两人的谈话了。他问得极细致，几乎是要求绮年一字不漏地将当时两人的对话重复一遍，甚至连语气都要模仿出来，还要求她做出自己的分析。
赵燕恒淡淡一笑：“无妨，姑娘尽管说，在下自有决断。”
吉时将至，只听外头鞭炮声响，却是新郎来迎亲了。韩嫣尚未见过张殊是何模样，只听说脸上有疤，终究是不放心，扯着绮年也悄悄儿溜到二门去看着。隔得远，只听见门里的人嚷着叫外头做诗还是应对的，却听不清楚。
绮年却有些不放心。张殊虽然脸上也带笑，可那笑容并非发自内心的喜悦，倒有些应付场面的感觉。她知道这门亲事是多方算计的结果，只但愿张殊不要把账算在冷玉如头上。
绮年顿时笑倒：“是是，我这便回去把认识的好姑娘齐齐列个名单，供你一一选择，挑一个好嫂子可好？”
三人一直说到天色将黑，绮年和韩嫣才恋恋不舍地各自起身告辞。韩家托京中旧友寻了一处小宅子，正在打扫修缮，韩嫣顺便就定了日子约绮年去坐坐，这才在街头分手。
如鹂是没见过张殊的，但既然自己家姑娘说不错，那自是不错的。事情闹成这样，如鹂也知道最好的结果无过于冷玉如顺顺当当嫁进张家，因此听冷家来人说是姓张，立刻就满心欢喜来给绮年报信了。
绮年站在房门外听了这句话，一颗心算是实实在在落地了，笑着走进去：“真是要恭喜姐姐了。”
阮夫人也带着阮盼来了。阮盼仍是有些清减，却更显得雅淡端庄。表姊妹之间总是熟稔些，且知雯知霏又是离京将近一月，聚在一处拉了手说话。冷玉如也过来，跟绮年两人略走远些，低声道：“今日不但郑瑾娘装病不出，承恩伯夫人也抱病，珊娘在家中ณ侍疾，也不会来了。”
冷玉如微微摇头，目中神色坚决：“我意已决，无论如何，决不来这里做妾！”
她极少这样提高声音说话，乍ๅ一亮开嗓门，竟然让众人都愣了一下。吴知雪反应快，立刻嗤笑道：“若是没有粗疏，那表姐照着花名册一一的算，还是算得这么少，那还真是太细致了……”
郑氏扬了扬眉：“哦？那究竟是如何算出这个数目来的？”
出发之前，李氏做主把孙姨ถ娘从庄子上接了回来。知雯这些日子一直在她跟前伺候，虽然并不提孙姨娘的事，但李氏岂能不明白她的意思？这个女儿是不可能养成自己的，李氏也并不打算对孙姨娘赶尽杀绝——还有个吴知雱呢，既不打算把他也放在自己名下，又何必再把他的生母拘在庄子上呢。何况她要出门一月之久，总也得有个人照看吴知雱。
“姑娘看这样成不成？”赵姨娘很客气地把一天的菜单拿上来，给绮年看。
绮年摆了摆手，缓声说：“府里马车不够，你也是知道的，连珊瑚和湘云都主动提出来守家不去。我只从成都带了你们两个人来，也不好都去的，是不是？”
如鹂瘪着嘴，最后也只能点点头，送到蜀素阁门口，眼看着如燕陪着绮年走了，低头看看身上新上身的衣裳，忽然觉得一阵委屈，抬起手背狠狠抹了一把眼泪。正要回去扑到床上哭一会，吴嬷嬷忽然一摇一晃从旁้边路上走过来：“这不是如鹂吗？怎么没跟着周姑娘出去？”
绮年也没什么办法，只能陪坐，找出些话来安慰林夫人。好在林夫人也不是个心窄的，想想丈夫儿子不过是羁縻在外，若是能ม因此让儿子在广东总兵处露个脸也是好的，又不是打仗或者阵亡，自己这大年初一的不说点吉利话怎么好呢，也就把愁容收起，说笑了几句。
迎她进去的是冷玉如的丫鬟听香：“姑娘去恒山伯府了，怕周姑娘来时不在，特意叫我留下等着姑娘。”又压低声音道，“我们太太也去恒山伯府了，若是，若是一会儿郑姨娘出来，姑娘可别ี生气，别跟她一般见识。”
吴若钊怫然不悦：“这是什么话！这门亲事是我看中的，与太太什么เ干系？何况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这些年的书都念到哪里去了？竟然说这种话！”
吴若钊默然。吴知雯自幼就要强好学，一笔字比兄长写得都漂亮，十三岁随着李氏出外交际，便有才女之ใ称。这其中努力，他难道看不到เ？只是嫡庶有别ี，虽则在家里一样娇养着，可是这出身摆在那里，就是一道天堑。
吴家嫁女，嫡女公中例是五千银子，庶女三千，其余各房自己้愿意补贴多少可自己作主。照这般算，郑氏至少要私房贴补一万五千两！颜氏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淡淡道：“老二家的既ຂ愿意自己拿出一万五千两来贴补，老大家的就费心替她看着，实实惠惠地筹备一台嫁妆出来。”
吴知雪脸红得更厉害，扯了母亲的衣襟嗔道：“娘不要说了！”女孩儿家，听见说自己的嫁妆，哪有个不脸红的。
周镇抚话一出口，自觉失言，嘿嘿笑了一声将话头转开：“胭脂姑娘可还说别的了？说起来，也就是秀材你有这本事，胭脂ฦ眼高于顶ะ，偏偏就倾心于你。”
周镇抚老脸上难得泛起一丝红来：“咳——我早答允了她，两年之后一定为她脱了贱籍，送她回家乡好生过活。”
“恒山伯答应了？”
“姊妹易嫁啊！恒山伯府打的倒是好主ว意，又不肯放过这样的亲家，又不愿意自己女儿受委屈。不过，郑珊愿意么？”
吴若钊鼻子里哼了一声：“皇子们的亲事，哪个是自己说了算的？若随便挑个侍婢或小家女儿，倒可随着他们的性子，国公府的女儿，哪里因为皇子喜欢就能随便选呢？”
吴若钊叹道：“只怕是郑家怕招了皇上的忌呢。”挑中富可敌国的英国公家嫡长女，这野心真可谓昭然若揭。可若是选个庶女，便不那么เ显眼。
算了——还是别费这脑子了，推算出来又能怎么样？难道能当成不雅照片敲诈钱财吗？她还是老实一点避免被杀人灭口的好。
背后那人失笑：“不必了，那里淹不死人，她的丫ฑ鬟就在附近盯着呢，除非你想让人知道你已在这里看了半日戏了。”
绮年戳戳她脑门：“的确该打。”
话犹未了，那边已经有人尖声斥责：“没长眼睛么，急慌慌的去奔丧不成！撞坏了我们姑娘，你们有几个脑袋赔得起？”
李氏点了点头，瞥一眼颜氏阴沉的脸，道：“连波今日回来时似是哭过，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不太愉快？”颜氏抬起眼皮，目光锐利地扫了绮年一眼，“有什么不愉快？”
“可不是，这次跑得更快。”周镇抚一拍大腿，“别说，你要是能娶了这一个，估计你府里的那些人她倒能斗一斗。”
“你可别小看了。当初在成都，马惊成那样儿，从车上下来八风不动，居然还能想到把马身上的暗器取下来；后来在船上，把那歹人咬得鲜血淋漓——”周镇抚啧啧，“这丫头可不简单，不是那些见风就倒的‘大家闺秀’可比。”
众人都笑了起来。阮语坐在乔连波下首，看着阮盼转头与吴知霞姐妹说话，小心翼翼探了探身子，低低向许茂云道：“许姐姐，早听说姐姐的画好，不知道能不能让我也开开眼？我也常想画几笔，只是画不出风味来。”
阮语低下头，微微红了脸：“我不会工笔，母亲总说我没耐心。”
“身上溅了几滴茶水。”绮年面无表情地回答。如果不是园子中间这条路有点窄，她早就绕过阮麒走了，“麻烦表哥让我一让。”
“表哥说笑了。外祖母已经罚过我，以后不会再沾染这些东西了。”
红玉陪着笑脸道：“轿子在这边，请姑娘先上轿再走。”
绮年看看前头，园中小路在那里拐了个ฐ弯，几棵紫薇花树挤在那里，茂茂密密开了一团团的花，挡住了后头的情景：“我不过去了，劳烦姐姐让轿子过来接罢，横竖清荫桐轩也不在那个方向。”
红玉陪着笑道：“姑娘不知，方แ才那边的来路一会儿要让新า姑爷走的，就是轿子也得从后头绕过去呢。”
绮年笑笑，仍旧站着不动：“我脚酸了，只好劳烦轿娘们多走几步罢。”
红玉显然有点急了：“姑娘只当体贴我们做下人的，快随我过去罢。”说着，看看左右无人，竟然伸手来拉绮年。
还敢动手动脚了？绮年冷笑一声，突然抬手去头上拔下一根簪子，一手反过来扣住了红玉的手腕，把那簪子直逼到她脸上去：“你好大的胆子，想做什么？”
红玉万没想到这位理应手无缚鸡之ใ力的表姑娘力气竟然不小，眼看着那簪子的尖端就在自己眼前，吓得动也不敢动：“奴婢并不敢做什么的，只是大姑娘——”
“表姐马上就要上轿了，找我做什么！”绮年冷笑着将簪子的尖在她脸上轻轻划了一下，心里暗恨自己没有戴着李氏给的那根包了铜片的沉香木簪出来，“你再不说，我就划ฐ花你的脸。想来我不日就要嫁进郡王府，姨母也不会为了一个丫ฑ鬟责怪我。”
红玉登时吓得脸都白了。簪尖虽然不曾划破她的脸，但那冰凉的感觉却让她觉得后背都发寒。没错，即便绮年现在划花了她的脸，阮夫人也不会将绮年怎样，可是她却就毁了。
“奴婢，奴婢是，是大少爷想见见姑娘。”
绮年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往头上冲——阮麒到底想闹成什么样儿！
“哦，你是姨母身边的丫ฑ鬟，倒是很听阮世子的话啊——”
红玉那脸又白了一层，倘若不是有根簪子逼在脸上，她现在就要跪下去求饶了。阮夫人若是知道自己้的贴身丫鬟竟然暗中跟阮麒勾结，怕是立刻就能拖出去打死她。可是如今阮麒已๐经封了世子，这国公府将来早晚都是他的，若是一直跟着阮夫人，可有什么前程呢？
“姑娘饶了奴婢吧，奴婢也是不得不听大少爷的话……”
绮年收了手，冷笑一声：“现在送我回去，若是日后有什么闲话传出来——”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绮年回去的时候大门那ว边已经开了，新า郎已经进门，吴知雪姐妹两个都准备回去了，见了绮年不免诧异：“不是去表姐那里了么？”
“方才忽然腹痛去了一趟净房。”绮年冷冷看了红玉一眼，“走罢，表姐怕是要出门了。”
红玉捉着空儿跑回紫薇花树那ว条路上，阮麒已等得急了：“周家表妹呢？”
红玉战战兢兢将事情说了：“大少爷，若是夫人知道了，奴婢就——”
阮麒心里一阵失望，胡乱摆了摆手：“知道了，我会将你要到我院子里当差，你快回去罢。”
红玉心里大石这才放下一点，抹泪道：“大少爷也快去罢，大姑娘怕是该出门了。”阮盼没哥哥，少不得要让阮麒背上轿再送嫁了。
阮麒大步去了清荫桐轩，果然阮盼已经该出门了。他目光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并没看见绮年，只得暗暗一叹，把那份心思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