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时近年关，除了年纪实在不能再拖的几家女儿急着出嫁之外，其余人家还是宁愿拖到明年再办喜事，哪怕大家都挤在一起，也比年关底下忙忙碌碌的体面些。因此翻翻拣拣，郡王府需要去喝喜酒的也只一家――东阳侯府秦家，二少爷秦岩的婚礼。
“世子妃，明天穿这套衣裳怎样？”如鹂兴致勃勃地找出一件桃红绣白梅花缎面的银鼠皮小袄，在绮年身上比来比去，“再穿那ว条湖绿色的金丝盘锦裙，戴那个ฐ赤金虫草头的镶珠步摇好不好？或者要那枝雕桅子花的白玉钗？”
赵燕恒微微一笑：“柳总兵么，皇上怕是不会给哪位皇子的。”
柳总兵手下掌着两省兵力，这样的重将自然是要笼络的，联姻是最好最稳当的方法。但皇帝正值壮年，根本没有短时期内让位的打算，怎么可能把这样的一支力量放到哪个儿子手里？天家无骨肉，就算是儿子，眼睛盯的也是皇帝ຓ的宝座，自然免不了要提防一二，给自己留条路的。在这种情况下，郑贵妃娘家本是掌兵的，还想着跟柳家拉扯，可不就犯了皇帝的忌讳？幸而把柳雪接进仁寿宫不是郑贵妃提出来的，否则……
白露忙道：“问是问了，却没人能说明白的，只是听着县主ว喊什么通房什么香薰球，实在没有哪句与世子妃相干的。”那ว天的事，一回想就觉得古怪，秦王妃就是有气也该对着阮麒发，就算是顾忌着赵燕妤还要回阮家过日子遂致迁怒，也不至于一见面就叫绮年跪下，竟像是要撕破了脸再不顾着似的。但这几天她叫丹园里的小丫鬟左ุ打听右打听，始终没有听出这事与绮年有什么相干处。
小满登时满脸通红，小雪在旁边笑道：“世子妃别ี光说我姐姐哪，人家立夏还来求世子妃身边的人呢，世子妃倒是给不给呢？”
绮年于是也一头扎在李氏肩上：“舅母有了儿媳就偏心了，我也不依。”惹得吴知霏也靠过来，腻在李氏身上。
颜氏还拉了乔连波的手，仍觉得有话没说完，想了想又看着阮夫人道：“连波这是头一胎，她年轻没经过事，你千万要照看好了才是。”
洛红身边就是穿玉色宫装ณ的清明。她却打扮得极素净简单，不要说与皇帝ຓ的那些年轻嫔妃们比较，就是比起仁寿宫有头有脸的大宫女来都似乎有所不如。脸上更是不施脂ฦ粉，若不是站在洛红身边，只怕一眼看过去都找不到人。绮年看她，她也恰好抬头向绮年看过来，四目一对，各自转开眼去。
清明的思想，或者还是拘束在后宅之中。就像不去争宠的姨娘更容易得到เ正室善待一般，她大约认为ฦ自己无意太子，并且为金国秀着想，便可以在这后宫里生存下去。却不知金国秀在乎的并不是争宠，而是她自作主张，侵犯了金国秀的权力范围。
赵燕恒苦笑，摇了摇头：“听说是太子去她殿里，她在外头折花，洛红在房里伺候，太子多饮了几杯酒，就――”
“是汉辰送来的消息。”赵燕恒脸色如锅底一般，“太子妃说，品姐儿她还没见过，让你得闲了抱品姐儿入宫去给她看看。”这不是要看品姐儿，是要兴师问罪了。
“……再生一个就叫正田，田字是里面四口外面一口，加起来就是五口。”
绮年瞪他：“你当这是下猪仔呢！”生了一个再生一个，没完啦？
韩嫣狡黠地一笑：“相公身边那两个大丫ฑ鬟，月白已经配了人，自然要留下来成亲；孔丹是府里的老人儿了，留下来看着院子最合适。毕竟只是过去做个六品小官，丫鬟婆子一大堆，叫人看着成什么样子？我只带晴书晴画另加一个嬷嬷过去。”
韩嫣觉得好，孔丹ล却觉得不好。
这院里的屋子都没盘过地龙，只笼了炭盆。虽郡王府送来的炭足够，但用的不是银丝炭，怕烟气太重也就不敢多用，还是有些凉意。宛氏歪了身子靠在炕头上，手抚着肚子，环视屋中简单的陈设，心里不由á得拨起了算盘。
外头传来隐隐的哭声，宛氏不由得皱起眉头叹了口气。这个ฐ小姑，是被婆婆养得太娇了，家下这样的大变，竟是只会啼哭。不但不能ม指望她照顾自己这个有孕的子，只怕还要成了自己的累็赘。
刘婆子也急忙把那ว白签子的药包拆了熬上，又捅开第三个火眼给绮年熬上红枣小米粥，这才去外间大灶上烧水做菜。正忙着呢，便见采芝形容憔悴地进来。刘婆子晓得她如今在这院子里不受世子妃待见，便半凉不热地笑道：“姑娘怎么亲自来了？那药还没煎好呢。小蜓那丫头怎么不来？”
刘婆子自是巴不得这一声儿，说了几句客气的话就忙忙准备做菜去了。采芝拿了个小杌子坐下，瞅着那灶下火苗晃动，忽然头也不转地道：“杨家的倒是有福的，婆婆也疼，相公也好，又有个ฐ伶俐女儿……”
想了想又笑道：“听说孟姑爷身边原有个通房叫什么冰弦的，表姑娘有孕的时候叫她去伺候姑爷，结果就弄出什么เ不正经的东西来，被永安侯夫人见了，立刻打了一顿板子，提脚卖了。还剩了一个ฐ，现如今老实得很，天天只围着表姑娘，奶奶长奶奶短的讨好儿。”
如鹂把嘴一撅：“奴婢是看世子妃闷在家里不得出去，所以特地打听得明白些，回来说给世子妃解闷儿的。自然世子妃能听什么，奴婢就打听什么เ，也就顾不上臊不臊了。世子妃不说赏奴婢，还数落人家呢…
绮年看她嘴上虽说担心，但脸上分明笑得开怀，不由得打趣道：“张少将军怎么说？他必是想要个ฐ儿子的罢？”
绮年笑着点了点头，一转眼看见永安侯夫人带着公主ว和阮盼两个ฐ儿媳走了进来，看见绮年在这里，便笑笑地过来，尚未到眼前便先拦着冷玉如和绮年：“都是有身子的人，万不可行礼。”
绮年捡了一颗葡萄吃，笑道：“是长进了好些，跟从前大不一样了。”
绮年不由得笑了。上回如鹂剪碎了那个荷包，后头如鸳偷偷告诉绮年，立夏知道了后悔得要死，直说自己้说的话不是那等意思，还从外头寻了个胭脂盒子来给如鹂赔礼，自然这香囊也就是做给他的了。
绮年笑了：“那些说享齐人之ใ福的男人，心里眼里只有自己้，看不见后院的苦恼争斗ç，自然只说是福。世子爷是真心真意待人好的，所以才会烦恼。”
绮年冲他皱皱鼻子：“今儿父王相女婿，相得如何？”这几日赵燕和都在昀郡王面前说起张殊治军之事，昀郡王也是幼习骑射的，只是为了韬光养晦，一辈子也不出头，因此无所建树。但毕竟是男人，听了这些不免心有所动，今日带着赵燕恒去看张殊治军了。这样的好机会岂能放过？自然少不了让张执表现一番๘的。说起来张执平日里也是跟着自己兄长，倒也不显突兀。
乔连波接了帕子覆在面上，带着哭腔道：“她不过是个ฐ姨娘，如何敢叫我跪下敬茶！”
“我是国公府的少奶奶！”乔连波泪流得更急，“给一个姨娘下跪，若被人知道了还有什么เ脸！”
乔连章点点头，眼看着姐姐就要去别人家里，虽说是姨母家，也觉得舍不得，姐弟两ä人一起红了眼圈，还是翡翠连声劝着不要花了妆，才没哭出来。便听外头喧闹起来，珍珠跑进来笑道：“姑爷来接人了，大少爷和二少爷拦着，正做诗呢。”
其实这话真不用她叮嘱，阮麟年纪才十五，又是个不爱读书的，吴知霆兄弟两ä个自然不会搞得大家难看，只是应景让他对了两ä个对子，又做了一首诗便开了门，饶是如此，那诗和对子还是来迎亲的朋友帮了几句。
许茂云也低声道：“多亏你当日劝我。娘说得对，嫁进这样人家，公婆宽厚，小姑随和，丈夫老成，最是过日子的人家……”后头的话没有说出来，只是微带几分怅然地吁了口气，拉了绮年一把道，“走，进去看看嫣儿。”
韩兆背着妹妹上轿，而后一路送亲到เ吴府。韩夫人到这时眼圈才红了，拉了绮年道：“你替伯母去瞧瞧，有什么不周到เ的地方提点着些。”绮年连声答应，坐了轿子跟着去了。这里韩夫人在门前张望了许久，才被许茂云扶进屋里去了。
“哦？”绮年微一扬眉，“知道是什么事么เ？”
绮年和赵燕恒对看一眼，彼此心里都明白――来了。
绮年看苏太太这样的表情，心里好笑，转身带着赵燕好进了园子。冷玉如还在跟恒山伯夫人说话，前些日子郑少奶奶开丧，她因为ฦ怀孕未满三个月不曾亲自去吊唁，这时候少不得也要说几句。不过看恒山伯夫人今日欢喜的模样，想来这个儿媳的死也并没给她带来什么伤感。
“那倒没有――”赵燕好有些窘迫，“只夸我这枝钗好。我已说了这是王妃给我的，不能随意转送。”当然，如果不算张淳脸上那种恨不得立刻让她拿下来插到自己头上试试的表情，确实不算是向她讨要什么东西。
许茂云红着脸道：“都是应该的。”
说起这个，绮年只能摇摇头。韩夫人皱眉道：“也该找个高明的大夫瞧瞧，好生调养调养。”略一犹豫又道，“你成亲也有一年了，还没动静。外头说的话不好听。”
昀郡王也想到从前新婚燕尔的时光，脸色和缓下来顺口道：“那次我也是喝醉了，你便不依不饶的。若不是我夺得快，那双鞋险些就被你拿去铰了。”
昀郡王握了她手。这双手还跟当初一样养得白软纤细，摩挲着道：“又不缺针线上的人，早就叫你不要亲自做这些东西了，没得费眼。”
果然红晶去传话，片刻๑便回来道：“苏姨娘在房里哭了几声，还是进小佛堂念经去了。”
阮夫人叫人好生将阮盼送了出去，心里的气平了好些。眼珠一转叫了红晶过来：“今日你跟着我在前头，叫红玉在这里看着屋子。也不必叫她做什么เ，她晚上到世子园子里去，你只当看不见。”
吴知雯微微冷笑：“我也不与表妹说虚话了，此时我想他必是分得清的，可日后就未必了。并非我小气得就不能容人，若是真分得清，为何要让这如莺传话？有什么话不能当面与我说？”
“那ว就劳烦表妹了。”吴知雯也不藏着掖着了，“我与表妹说句实话罢。嫁鸡随鸡，这也是我的命了，无论外放到เ哪里我都跟着去，必然尽我为妻的本分。只是这后宅里，若有人想借着从前的情分踩到我头上，我却是不能容的。我听说世子房里也有从前伺候过的丫鬟，想来表妹定是与我有同感的。”
绮年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怡云的心死了，人虽然还活着，可也跟行尸走肉差不多了。她能做的也无非是好吃好喝供着，让她在那里顶ะ着个姨娘的名声做个挡箭牌罢了。
绮年嗤地笑了：“世子又看不见，她哭给谁看呢？”
绮年笑笑：“珊瑚是回来伺候外祖母的，与我的事无关。”
绮年感动道：“我既嫁了，蜀素า阁就该让霏表妹住才是，没得还为ฦ我留着。”
魏侧妃正要退下去，外头有小厮飞奔而来，到了门口不敢随便进来。昀郡王瞥见了道：“什么事？”
“什么？”满屋子人都吃了一惊。
赵燕恒站不起来，索性侧身坐在地上：“我坠马之事有一半原因是自己恣意妄为ฦ，不知如何收服管束下人而起。”
赵燕恒垂下眼睛看着地面，缓缓道：“倘若父王与母妃素า来情深，我便是恣意打死府中奴仆，也无人敢怠慢我。我不为坠马一事，是为坠马之后才知道害怕。”
“表哥安好。”绮年福了福，“不知表哥有什么事？”算来她这大半年里也只在回门归宁那日见过阮麒一次，距如今也有三个ฐ多月，看着阮麒倒像是黑了些也瘦了些的样子，不知都在做什么呢。
绮年微微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低下眼睛道：“多谢表哥了，只是此事怕表哥也不好插手。”
“你还不赶紧滚回去，还要在这里丢人现眼到เ什么时候！”秦王妃阴沉着脸对魏紫一摆头，“把世子妃拉回去！”
“丢人现眼的还不知道是谁呢！”绮年冷笑，“王妃还是把那东西拿出来吧，免得被人骗了还替人数钱呢。”其实她很想说这一切都是秦王妃搞的鬼，但那样一来郡王府的脸就真的丢光了，秦王妃能干出这种事来，她不行——赵燕恒还要脸呢。
秦王妃把香薰球往地上一扔：“你自己看看！”
绮年示意如鸳把银香薰捡起来，淡淡一笑：“随便拿出个香薰球来就说是我的东西？这样信口开河诬人清白的家伙该怎么处置？”
赵燕恒接口道：“送到京兆尹处问罪就是。”
地上被压着的李成猛然醒悟过来这说的是他，立刻哀嚎起来：“世子饶命！小的只是一时糊涂，舍不下与世子妃的旧情才来相见，并不曾真与世子妃有什么เ苟且！”
这话一说出来，众人都面色各异地窃窃私语起来。赵燕恒冷笑道：“胡言乱语！你是东阳侯府的侍卫，跟我郡王府的世子妃有什么เ旧情？”
这话说得有理。谁不知道郡王府这位世子妃根本不是京城本地人，也就是嫁入郡王府之ใ后才跟秦家扯上了点关系，就是来秦家的次数大概都屈指可数，跟秦府的侍卫会有旧情？
李成立刻道：“世子容禀。小人从前也是成都府人，住处离周府不远，与周家也算父母辈上的交情。从前小人父母俱在的时候，还跟周府议过亲事，只是周老爷不愿定娃娃亲，这才说等年纪长些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