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粟娘亦道:“妾身还请老太太教训一二。”
名节哪及人命大?何况还是陈演的性命?若是事事推敲明白,万一误了时机——她半点也不想要一座贞节寡妇的牌坊。齐粟娘心中虽是如此作想,却知许老太太说是这世里再大不过的大道理,何况她也是八品的命妇,清河旧ງ家大族便是陈演也得罪不得。仍是慢慢点头,笑道:“老夫人的话说得有理,还容妾身慢慢思量。”
齐粟娘急得脑中涨,猛然见得栅栏内有一黑脸壮汉急急走过,借着火光一看,顿时大叫道:“李四!李四!”
李四勤不耐烦道:“谁管她,赶紧ู去闸间里看看,想个ฐ法子把闸门收起来,放船进去,县大老爷还在下面呢!”说话间便从门前走远,齐粟娘大急,叫道:“李四!李四!是我!我是齐大虫!”
王捕头原躲在最后,浑身一个哆嗦,避无可避。想着许寡妇不过三月扫罚,许家虽是丢了脸面,到底没有动真格的,壮着胆子上前,施礼道:“夫人,小的在此。”
王捕头一颗心落回肚子里,连忙应了,恭送齐粟娘回了后院,方敢出了一口长气。堂上同僚俱是轻笑,钱巡检不屑道:“瞧你这狗熊样,当初怎么就敢去告县大老爷了?”
脚步声一顿,陈演温声道:“还有事?”
齐粟娘听得前厅内半晌没有人声,正要再走近些,忽听得陈演道:“本官知道了,你且去吧。”脚步声便急急向后院而来。
那瘟七冷笑道:“卖豆腐?卖豆腐能ม有几个钱?你若是没这个色相,怕是连这小崽子都养不活!你勾引县大老爷,就以为爷不敢找你?小心爷把你的事捅到县台夫人那里,你就是死路一条!”说罢,上前便要去抢那ว丽儿。
那ว豆腐西施到底力小,眼见得怀里抱着的女儿要被瘟七拖走,猛然跳起来,披头散,状若癫狂,扯着嗓子叫道:“就是县台夫人来了老娘也不怕,老娘就是上了县大老爷的床又怎的?老娘是县大老爷的人,你今儿要是敢把老娘母女怎么เ样,县大老爷回来饶不了你!”
连震云怒道:“闭嘴,老二,你在胡嚼些什么เ?”云典史也是一脸疑惑,不动声色扫了一眼两边服侍的帮众。
云典史听他说得不像话,连忙向连震云使了个眼色,把厅中侍候的一干帮众都呵退出去,关上厅门,苦笑道:“二当家,你总不会说,陈大人的新夫人是你的姘à头吧?那可是出了名的守妇德,连太后都爱着的。”
齐粟娘走下驳板,微一错眼,远远见得二三里外有一座高高的山岗,这高岗三面控河,黄、淮、漕水从三面奔涌而过,山下隐有大坝一座、闸口三道,水流湍急,高低错落,极是凶险。
陈演眉头一皱,叫道:“牵马来,去看看。”转头对齐粟娘歉然道:“粟娘,闸口那边怕是又坏了船,丢â了人命,我——”
陈演从未见过她嗔的样子,不禁呆了一呆,走上两步,左ุ右看看,暗暗牵住她的一支手,柔声道:“那怎么算侵占?皇上圣明,两位阿哥和张大人也在,皇上也就是没想到你那么会攒钱罢了,若说是没倚势欺人,平头百姓可做不来,若是说倚势欺人,你又一个钱没少。你素า来明理,我是不信你能做出什么事的。”
陈演摇头笑道:“不说你救了他一回,就算是别人,四阿哥多半也是能说就说的。他不过是看着皇上不会真作我们罢了。我当初为着这事,也心里打鼓,现在趁着有人能说情,把这事儿说了,也免得将来查出来,皇上作你。”
一只手带着冰冷的寒气,抬起了她的脸,平缓不带人味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哭什么?你都有胆子杀人了,还怕什么……”
寒气越来越重,齐粟娘全身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泪如泉涌ไ,因为欠了陈娘子,便和陈演牵扯着一起涉入官场,因为欠了齐氏夫妻,便与齐强互相牵扯入立嫡立长之争,这样欠了十四阿哥一次又一次,她除了这条今天便要交待在这里的命以外,怕是再也无法报答了……
康熙ກ似被扫了兴致,命十三阿哥退下,独个儿在船舱里走来走去,面色越来越怒,李德全与齐粟娘皆是噤若寒蝉。到得四更天,康熙方才就寝,临睡前叹了口气,让齐粟娘到เ御膳房里下旨,给太子多炖些补汤,又让李德全过几日到了德州ะ行宫,选些良家女子充入太子后宫。
太子夜夜折腾,到得德州行宫时,竟是生起病来。康熙ກ便在德州行宫驻跸。
齐粟娘苦笑一声,“原是没办法的事,为着十四爷,四爷没那日看我顺ิ眼了。”便把高邮城的事儿简略说了一回。
齐粟娘摇了摇头,心里想着劝合,却不知如何说,只得道:“那ว位爷心里忍着呢,天天对着我念经,我若是到了他跟前,左右不出一日,便要被他叫人一顿板子打死,去了祸害。”庆幸道:“多少他还记得我的忠心,昨天将我从太子爷面前摘开,保住了我的小命。”
九爷府里众人皆是大惊,双虹立时晕绝在地,石氏连连磕头,哭得肝肠寸断,齐粟娘咬了咬牙,终还是开口,道:“太子爷——”
齐粟娘心中恨极,却无话可说,但她哪里又开得了口叫人,背上冷汗直冒,太子爷见她拖延,突地笑了笑,正要说话,却听得四阿哥声音响起:“太子爷,这是怎么了?”
几位阿哥连忙站起,迎了出去,齐粟娘出了大厅,特叮嘱伏名差人去接着阿哥们的贴身太监,多给他们几份体面,又想着宫里的规矩,招来司茶上人说了大阿哥、四阿哥在宫里的饮茶喜好,便跟在九爷身后,到了门口。
齐粟娘连忙上前,接着大阿哥和四阿哥,垂头施礼道:“奴婢给大阿哥、四爷请安。两位爷请随奴婢来。”
齐粟娘叹了口气,突见到街口急驶过来一台四骑大马车,楠木玉顶,蓝呢围帘,也不知是路滑还是未收得住,顿时把那抱着皮货的长随给撞倒在地,黑狐皮又是泥又是血的甩出老远,正落到茶馆门前。
那马车夫疼得从车驾上滚倒在地,左眼上鲜血直流,嗷嗷直叫,齐粟娘又是一惊,车夫虽是有错,这位下手也太狠了些。
德力走远了,十四阿哥回头道:“那些事儿你少知道的好,你在这里歇着,我去看看。”说罢,也不待齐粟娘答话,便大步去了。
不过半会,便觉得有些闷热,抬头看看,天边果然聚了大片阴云,齐粟娘见得小几上有一把杭州芳风馆白纱团扇,便执着刻有“芳风”铭印的扇柄,急急扇了一回,却仍是越来越热,不自禁地把脖子上的对扣解了开来。
那ว四个ฐ人也不多话,提起她身边三个包袱,作了个手式,等着齐粟娘慢慢站起,便押着她走出了暗巷,在巷口上了马车,仍是向茶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