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粟娘看着钱，半晌方歪头看陈演，“你什么时候藏的私房钱？我居然半点不知道？”
齐粟娘见他想起治河的事，连忙笑道：“竟是不用靠田吃饭了，只要有你在，我断是不怕没钱吃饭，不怕没人侍候的。”
陈演又端起碗，笑着喂了她一勺，“是不吉利，咱们反正不着急，等到เ了高邮城，咱们在城里逛几天再说。你若是喜欢住城里，咱们就在城里买所小宅子，若是喜欢乡下，咱们再回去。”
陈演连忙放下碗，把她按回床上，哄着道：“再躺会，虽是没有烧了，但还是再养养好。”
齐粟娘听得咋舌，只觉扬州果然是漕、江要埠，江南大镇。她摇头道，“信里倒也没有听她说，或是连大当家没兴致弄这些——”亦叹了口气，“或是她忍着不说罢了……”
齐粟娘握着单方，站在门前，远远眺望山岗上天妃宫檐，立了半晌，走回内室。内室里仍是一色儿的红木镶银的家私，朱红双喜云锦帐幔因着下了好几回水，少了几份绮丽之意，已๐是旧物。
齐粟娘关上鸡笼，笑道：“多劳婆婆，”伸手从衣袖里摸出五分银子，“这是买鸡的钱，”把钱塞到王婆子手中，转身从灶间取出一捆干菜，“年下做的，婆婆尝尝味。”
齐粟娘笑道：“最近忙着帮他制河图，做泥模，实在是太费心思，除了做饭、洗衣，其他的事儿我都能免则免，劳烦婆婆了。”说着，送了王婆子出门。
齐粟娘听得又是放心又是汗颜，“相姐姐说你对大宅门里的事儿比我们都明白，我原还不安心，如今看来——”忍不住轻笑出声，“顺毛驴……这话说得……”
齐粟娘与莲香一起站起，领头走了出去，在后进门上迎着了连震云、李四勤和齐强。
桂姐儿连忙在席前跪下，“爷，齐三爷打算这几日就过茶礼，把我妹子月钩儿抬过府，带着一起去京城。
连震云喝了口酒。“这事儿我听齐三说了。他要走。我也要给他摆送行酒。明儿一起办了。莲香。你让人准备席面。明日二当家、齐三爷、县台夫人都请来。”
连震云取过帐上锦带银钩，将左侧垂下的白纱帐幔钩๗起，在床边坐下，凝视齐粟娘。
连震云伸出左手。抚上她地脸庞。指尖扫过她紧闭地双眼。滑到เ她鲜艳红唇上。用指腹轻轻按压。纠缠于那ว一片丰软。
相氏让小丫头侍候着洗了脸。上了妆。慢慢醒过神来。亦是笑道：“到底女人们一起作乐自在。平日里我哪里又喝醉过？一杯一杯地数着呢。”
相氏与齐粟娘俱是失笑。相氏持着蕊儿地手道：“我地儿。你们爷若是没了你。这后宅里更不成样子了。莲香性情好着呢。你们好好相处罢。”
相奶奶唬了一跳。“许家不是被抄了么เ。听说奴仆都被卖了。连大当家他——”突然想起自家老爷交给她保管地十大箱金银古玩。慢慢道：“原来是这样。许家地事儿我也隐约知晓一些……”
相奶奶连连点头。只觉自己多心。以她地性情必不可能有情弊。连震云要娶亲。便是丢开手了。如此一想。她只觉万事如意。暗松了口气。又喝了一口酸梅汤。心里凉丝丝地好不舒爽。笑道：“既是这样。你更是要去喝杯喜酒才好”又笑道。“这几日我时时过那府里去。齐三爷也在二当家院里。你若是无事。也去走动走动。连大当家身边地蕊姑娘着实让人喜爱。”
陈演哈哈大笑。拉着齐强起身。“粟娘一晚没睡。让她休息吧。我们外头吃去。买些饭菜果品带回来给她吃。”说罢。便起身向后院门走去。齐强跟着出了房门。冲着中门方แ向大叫：“安生。安生……”
齐强气笑道：“这小崽子。过得比我还自在舒坦……”说话间。突听得内室门一响。齐粟娘红肿着眼走了出来。看向两人道：“菜材早备好了地。坐半刻钟็就有。别去外头吃。”说罢。转身进了灶间。
连震云目光不抬。看着地面。“夫人请安坐。”
连震云从左ุ侧上退了开去。连大河一步上前。取了一张椅子放于左侧下偏角。左侧五张椅几之后。退了最下座椅一寸之地。以示六品命妇与七品候补尊卑之ใ别。陈齐氏与漕帮连坛主男女之ใ分。
齐强点了点头，向后一招手，转身绕过正堂大门，要从堂后角门里进内宅。王捕头忙令人抬着轿子跟上，齐粟娘在轿中ณ忽然听得许知事大叫着：“夫人，求夫人去看看我娘啊！夫人！”
后宅门前有漕帮帮众把守，却多是见过齐强，知晓他既是县大老的大舅子，又是两位当家的好友，再见得众衙役簇拥着官轿，不敢阻挡，连忙放了进去，齐强一行直直向正房后暖阁而去。
齐粟娘连忙回房去换衣，收拾一些金银，陈演拉着齐强到前厅，因着出了大事，属官们都在，只有汪县丞回避在家。陈演命王捕头备了轿，点了十个马快跟从，转身对齐强道：“齐强哥，你也知道抄家时乱得很，粟娘她平常看着利害，其实心软胆小，你好歹别让她受吓。”顿了顿ู，“这事是连震云办的罢？你们原是旧识，和他说说，若是粟娘喜欢，咱们出钱把那个丫头赎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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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强连忙应了，安生又道：“大爷，姑爷也叫小的带话儿了。”
安生忍笑道：“姑爷说，再没有下回儿了。”
李四勤吃了一惊，“你妹子以前和常州罗三相好？”
连震云慢慢道：“许是她看着做官家夫人更体面……”
齐粟娘开了门，陈演却不在，她打了跟轿从人离去，拉着齐强到了书房前，笑道：“哥哥，你看看，还要什么，我再去置办。”
齐粟娘抿嘴一笑，打了安生回中ณ门外，先让齐强在堂屋里喝茶休息。她一面捅开了灶里的火烧洗澡水，一面解了齐强的包袱，把衣物等在木箱抽屉里一一安放。
连震云穿着苏绸直襟单长衫，脚着青绸厚底靴，腰间鸾绦上悬着一个银穿心金裹面香茶饼儿，，柱鼻鹰钩๗虽是煞气重重，却被满面的春风遮去不少。
云典史见他仍是如往常一样亲近，心中欢喜，笑道：“大当家若是如此说，云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快请。”说话间，直接把连震云让进了花园暖亭子里，现下已是四月，亭子里熄了地热，大开了格窗，满眼都是春花嫩叶，在暖风下摇曳生姿ู，好不怡情。
陈演在草堂前厅笑谢了众属官的恭贺，扑了扑旧ງ官袍上的尘土，绕过屏风，向后院走去。
齐粟娘喜滋滋地端详了陈演，伸手抚mo他又晒黑了的脸颊，埋怨道：“怎的在皇上面前呆了十来天，就瘦了一圈儿？是不是又跟着皇上没日没夜地熬在河堤上？饭也没好好吃罢？”说话间，又想起流言之事，看着陈演面上一脸的笑意，欲要把心里的话对他说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怔怔看着陈演出神。
齐粟娘怒道：“和你说了不能用湿巾子打，火这么เ小，怎么可能会烧到我身上来！”说话间，那盆里炭火少了皮衣压在上面，一时得了风，澎地一声，大燃起来！
连震云用力拍了七八下，那火渐渐小了，他走近几步，再接再厉，错眼看得那ว燃着的红绸衣裙格外眼熟ງ，忍不住抓着衣边，一把从火上扯了出来，捉到手中却是别样的润腻，猛然间回忆起那ว场夜雨中指尖隔衣触到เ的柔软肌肤，不禁呆了。
连震云移步过去坐下，见得齐粟娘走到左侧靠墙小几边，揭开两个青瓷茶碗的盖子放在碗边，打开锡茶叶盒儿，慢慢颠着，倾了些碧绿的茶叶在茶碗里。连震云看得分明，不多也不少，各倒了一钱。不过是县城茶铺里一吊钱三两的细茶。
她将青瓷壶放回暖笼里，奉着一盏茶，用纤指带去茶边水渍，走了过来。她低垂着头似是走了神，青瓷茶碗里的白气向上涌着，似人的手指，贪婪而渴望地轻触着她的脸庞，她一惊，又把头抬了起来，看向了他。
连大河陪笑道：“夫人，大当家说，帮里的人得罪了夫人，为免以后再生闲言，警示众人，所以才开了刑堂，特请夫人过去观刑é。”
再者，且不说再找一个连震云这般做大事不拘小节，能与内宅妇人商谈的漕上当家不容易，就说她身在内宅，又哪里由á得她左挑右拣，慢慢等待？
“班头的名字我没有问，只说是要去扬州城，灰粪船好像是宝应县的。”
王捕头在齐粟娘耳边悄声道：“无名小班没钱坐客船，必是不断地换船搭上，又去了八天，这样一来，怕是找不着了。”
李四勤踩在水上，看了她半会，“你怎的为这事这么拼命？大哥给你什么好处了？”
李四勤哼了一声，粗声道：“吸气。”待得齐粟娘深吸一口气，便一个翻身，带着她潜入水底。
齐粟娘猛然一惊，双目大睁，听出是李四勤的声音。接着王捕头的声音惶急响起，尤带着一丝困顿，“李二当家，你轻点儿！莫惊着了大人和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