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儿站在院墙后，听了他赔罪的话，叹了口气。
小连摇着头，翁白似是急了，胳膊一伸，双手抓向小连的肩膀，比儿一惊，想着他还是个七岁的孩子，光有力气不知行事的规矩，害怕小连受伤，轻呼道：“小连——”
齐粟娘瞪着陈演，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惊异，待要细问，却听得康熙更衣已毕，举步回上书房的声音，陈演匆匆道：“会馆到底不是家里，衙役我又都带了出来。我夜里不在怕你受惊。你去齐强哥府里，我出了宫再来接你。”便急步进了上书房。
傅有荣坐在车辕上，有一搭没一搭和比儿说着话，眼见着齐粟娘出了宫，立时跳了起来。他几步赶了上去，正要打千儿请安，被一脸笑意的齐粟娘拉住，“傅公公，咱们今儿晚上就别ี拜来拜去，客气个不停了，我在宫里头闹得有些脚软。”又奇怪道：“傅公公在这里等我么？”
月钩儿的凤眼笑得眯住，“当年老娘家里有五六个姐妹，只有她和我是一天卖进来的。那时节我还只有六岁，她九岁。其他的几个都过了十五，梳笼接客了。平日里我们俩吃一处住一处，她的胆儿大，不怕打，时时带着我溜到漕河边上去耍玩，老娘恨得不行。偏偏她心巧嘴甜，把老娘老爹拢住了。后来长成了，模样虽不是最好的，吹拉弹唱却是精熟，老娘只说她是个摇钱树，也不急着催她接客。”
齐粟娘怔怔听着，看着月钩儿眼中淡淡地水波，“……那一日，我还记得，是十月里。时辰快近午，连大船到草堂子后头的集市上，买了姐姐最爱喝的梅汤送过来，连大当家起了身，正和姐姐一起用午饭。胭脂ฦ巷云典史府里差人来说，云老爷从德州回来了，有急事找他，请他赶紧去一趟。”
连震云慢慢点头，“夫人放心，我今日便派人去查翁白的养父生母，还有他的生父之事……”
连震云凝视齐粟娘，柔声道：“你放心，这些事儿我经多了，总不会丢â命是。”
安生又急又叹，连连跺脚，“我地姑奶奶，十四爷还在前头等着，大管事和五位当家的都在前头，你——”
安生惊了一跳，还未说话，屋里又传来齐粟娘奇怪的声音：“安生，怎么了，是大爷有事么？比儿，你在外头么？”
连大河笑道：“别人小的是不知道，大当家却是必敢的。”
漕船向通州漕船码头靠了上去。连震云下了船。还未入船帮会馆。便被齐强等人接着。一路向京城而来。
八爷沉默半晌，摇头道：“这事儿也是极险，女色虽好，却是偏门。要靠一个妇人拿住九省漕帮，到底不是稳妥之ใ道。”
九爷看了八爷一眼。笑道：“不过是拖些时辰。让咱们再想些法子。免得叫那ว两府里得了去。难不成还真指望她？连震云那样地人物。
“……好在皇太后时时有赏赐……别人虽眼红也只能用言语挤兑我……我攒了不少银钱。后来就在高邮买了三百亩地。当宫女一两ä年就能攒下这份家私。想来想去。守这些规矩也算是值……”齐粟娘沉~在回忆着。说了一阵听不到陈演地应和声。不禁抬头看他。“怎么啦。陈大哥。你怎地不说话。”
“爷。宫里来人了！”
愤怒地拍桌声猛然响起。震得屏风外黄梨木螺甸大长案桌面上地碗、盘都微微颤动。十四阿哥咆哮道：“你还敢得寸进尺！？爷不管你了！你就回去等着给陈变之纳妾！”
宋清见得十四阿哥大怒之ใ色。虽是历事多年。也不禁心中凛凛。满座地人都不开口。花厅里只听得到屏风后传来地哭泣之声。
到得门前。宋清跟着李全儿、齐强沿着甬道绕过正堂。眼见得前头一间大花厅。花厅南北各摆一座透雕花卉六扇屏风。将大花厅虚虚隔成三间。
南间是一座黄花梨镶大理石雕花罗汉座榻。中放小方桌。
孟九爷哈哈一笑。“齐家妹子好酒量。”伸手取了杯。看得棋童倒满。亦是一口饮干。
狄风如一边端起酒杯，一边瞟了眼满面笑容的罗世清，瘦脸上露出微微笑意，“齐家妹子客气。”
“大管家。奴才记得那对镶嵌点翠玉石孔雀花石图插屏。月姨奶奶前两日非从大奶奶手里讨了去。奴才怕……怕是请不出来……还得请大管家亲自去一趟才行……”器皿上人陪笑道。
器皿上人嗫嚅着，“大管家，前儿那屏叫目儿姑娘过了眼，如今……如今摆到月姨ถ奶奶屋子里的炕琴上了。”
秦道然苦笑一声。瞟着十四阿哥。“噶礼大人地意思。也是让奴才来和十四爷通个气。齐强地妹子年前虽是怀上了。到底没生下来。当年皇上要指婚给陈变之地。噶礼地族侄女。因着父母接连得病谢世。这几年亦未来得及婚配。那ว女子上年投奔了他。在江宁两江总督府里老太太跟前养活。现下也跟着上京了。她出身和人物都是拨尖地。算来进皇子府里做庶妾也是行。还是陈变之高攀。她娘家既是凋零了。嫁过去做妾。也不敢和十四爷地人争些什么……”
九阿哥还没有言语，八阿哥却笑道：“不过是让董鄂氏嫁过去，又没说让董鄂氏生儿子。陈变之ใ在扬州城那样的地方做了快三年府台，不敢偷半点腥，你还怕她没手段让自己先生儿子？便是怎么样了，董鄂氏父母不在，噶礼也不过是为了眼下过关，利用董鄂氏向陈变之示ิ好，难不成还会替董鄂氏出头不成？你只管放心，她到时候不会哭着来寻你作主ว的。”
陈演搂住齐粟娘，柔声道：“不难为ฦ，我还想安安生生和你过一辈子……”
旗，多是“兖州府正堂富”、“常州ะ府学政李”之类、抚的官船另设码头停泊，远远看着，也是不少。
天色已渐晚，宾客散了些去，齐粟娘眼见得时辰快到，齐强要回新า房了，便叮嘱了丫头和喜婆几句，打算回府衙。沈月枝听得她的声音，掀开头盖，拉着她手半晌说不出话来，“对不住—”
沈月枝含着泪，“你放心。我当初逃出来时就没想过还能再嫁人，你哥哥对我已是——我明白的。”慢慢吸了口气，凝视齐粟娘，“我知道你惦记齐家的香火，我既是嫁了给他，他那ว府里的人我自然容得下——你放心。”
周助抚着短须，沉吟道：“此事确有难解之处，正巧在连震云去淮安接任之前，离淮安最近的大坛口高邮坛主遇了刺๐，居然冒犯了四阿哥。高邮漕帮死地死，伤的伤，没法接应，也太奇怪。”
“八爷的心思不难猜，不过是两ä手。连震云是个~雄，这些仇他能忍。若是八爷势胜，给地好处多，他自然会一头倒过去。若是太子坐稳了位置，等他寻到机会，不说是崔浩，便是八爷他也敢踩上几脚。”
莲香先还是默默听着，只听到最后一句，顿时挺身坐起，皱眉道：“我只怕和夫人不能长久在一处做姐妹，又担心淮安那边不安生。倒没想别地。只是海静是我的儿子，将来也是我的依靠，他是爷的长子，我断不能委屈了他。”
籽定却是一脸迷惑，“姨奶奶，奴婢不太明白，府台大人既是心里有她，怎地又没把苏高三抬进府？”
齐粟娘送着陈演出门，已๐是近四更，她走了觉，便也不睡，见着沈月枝的房里还亮着灯，心下奇怪，便去叩门，没料到当头开门地竟是齐强。
齐粟娘心下松了口气，见着齐强拼命向她递眼色，便笑着说了两句闲话，退了出去，走回自家院子，自言自语道：“这位沈姑娘，胆子也忒大，难怪敢从盐商府里翻墙逃婚，独个ฐ儿在江宁秦淮河边讨生活……”
敝轩里无人说话，李四勤何时见过她这般脸色，呆呆愣住，见得齐粟娘远远坐开了，结巴道：“俺……俺没有……”
李四勤醒过神来，方要说话，齐粟娘也不看他截断道：“莲香，三位爷都到了，开饭罢。”
众人说笑了半日，眼见得天色渐暗，齐粟娘起身笑道：“他必要回来用晚饭的，我可得赶在他回来前回去，免得叫他知道我偷溜出来。”又叫比儿取了两盒子药材，尽是补血养气地当归、人参、阿胶ด之类，对莲香道，“一盒是给二爷的，一盒给大河。里头有两样药是外邦进贡来的，我没有用过。让给他们治伤的大夫看看，能ม用就用，若是好，我那ว儿还有。”
齐强瞪他一眼，“他那是没办法，他要是拦着你，你就会背地里偷着喝。”说罢，亦站起身来，却被李四勤一把扯住，李四勤嘿嘿连笑，“你怎的就走，你住在俺院子里吧，俺现在什么เ都不能干，大哥也不让俺出门，你和俺说说话儿……”
话也——”
齐粟娘一呆，看着陈演，伸进妆盒里的手却仍是紧紧ู抓着那被文书包裹起来的花钿，泪水却终是忍不住落下，“若是为了这个……你怎的不明和我说……有哥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