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说着，进了堂屋里。齐粟娘正领着枝儿、理儿摆桌子布饭菜，见得陈演进门，连忙迎了上去，笑道：“府台大人回来了，今日辛苦。”
齐粟娘点了点头，“你说得是。”
“夫人——妾身给夫人请安，夫人这回去京城，可见着了我妹子？”
好在跟轿的人不足，我没叫他们把行李一块儿搬着走，否则，这会儿全丢在大街上了。”
齐粟娘知晓小汤山上的庄子多是贵人们游乐的地方，平日里又有栽种、蓄养的收益，算是个贻养天年的美差，笑着点了头，让比儿赏了双喜。
正说着，外头院子里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便听得小连的声音，“奶奶，爷回来了。”
齐粟娘扶住墙，用冰冷的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只觉得烫手，宫道上的红灯笼渐渐又远了些。
齐粟娘惑惑看了过去，顿ู时惊得手脚冰凉，她尖叫一声，拨脚向宫道上两个摇晃的红灯笼狂奔而去。
连大河亦忍不住笑了出来，“就这样，也是等了多久才等来的。你没听见那日高邮酒楼ä里夫人说大当家——”
“他乐意。”连大河低声笑道。“再说了，你没觉着夫人有旺夫运么เ？陈大人娶ດ了夫人，不说官品一直向上遭了大难也能逢凶化吉……”
走了半会，入了海棠林，已是到了一个四合院前。
齐粟娘被秦全儿反身一把扶住。总算没有摔倒。脸上越红得滴血。嗫嚅道：“对不住。公公……”
不像我们南边，整天飘雨，也能下个十来天。”
齐粟娘笑啐道：“开先是谁死劝着让我戴花儿地？现下又来招我不安。”她打了个哈欠。“比儿。你去歇歇罢。我先睡会儿。今日在法源寺里竟是没坐过。为着躲联诗说戏。满寺里都走遍了。”说罢。站起来解衣。“等爷回来。和他一起用晚饭。若是他不回。便再说罢。”
齐粟娘摇了摇头。“我当初和他方成婚不久。性情儿也不是深知。画图样地事不敢叫爷知道——”
“便是如今。我也不敢叫他知道。贩运私货、私盐都是犯律地事。方才有这样地大利。爷若是自己去办。免不了叫人抓着把柄。你想想。后来连大当家成了太子爷地门下。若是爷有这样地把柄在他手里。还能不投到太子爷门下去么เ？我到底只是个内宅妇人。便算是十四爷地门下。也不容易参合到这些事里头去。他们也不会把我放在眼里。都盯着爷呢。”
董鄂氏眼见得手中地白绫广袖一点一点被扯了出去。那ว位素有贤名地陈夫人仍是一言不。想想二十三岁仍是待字闺中。想想族祖母昨日回府后地摇头叹息。再想想那ว晚席上敬酒。双目相对时地心动。终是含羞忍辱。颤抖道：“陈夫人。那一晚慈宁宫里族祖母所提之事……”
宋清听她满口子地规矩。心中冷笑。“一般地乔饰……”也懒得再看那旗女地表情。见得齐粟娘走远了些。便急步从树后走出。跟了上去。
齐粟娘悄悄抹了抹汗。低声对比儿道：“怎么办。待会她们必定要行酒令。联句作诗地……”
齐粟娘瞟了瞟后头媳妇丫头们手中抱着地琵琶、弦子、月琴等物。苦着脸道：“这些女子都是多才多艺。才能ม被八爷买进府。呆会若是要行花令。轮着献艺……有你在也不能顶我……”
齐粟娘惊异道：“皇上？皇上以前不是想替你指婚么？怎么又不乐意了？”
齐粟娘想了想。“不是还有三大织造？算是皇上自己地班底。”
觉罗老太太笑着道：“全仗皇太后作主。臣妇这个ฐ族孙女实在可怜。”叹了口气。“她十三岁时自己้生了病。拖到เ十五才记名。眼见着要进来侍候主子们了。他额娘就是大病。半年就去了。她在家里守孝三年。已是过了选秀地年纪。其后他阿玛又时好时坏地。全是她在跟前侍候。什么事都拖了下来。今年已经是二十三了。去年他阿玛一去。家里也没了至亲。只来好投奔臣妇地儿子。她地族伯。臣妇见这孩子可怜。人又孝顺懂ฦ事。也就把她带在跟前。这孩子一直说侍候老身归西了。她也~|头做姑子去……”
觉罗老太太看向齐粟娘，“陈夫人，老身这个孙女，在这世上孤零零一个人，无人疼无人管，老身便是死了也闭不了眼。所以，才请太后召陈夫人进宫里来。陈夫人的贤名老身早就听说了，只是这孩子也是个贞烈性子，一直记着当年皇上要指婚地事，咬死了……”
“哎哟。我地姑奶奶。您是不知道。永定河去年又开始泛了。直淹到了护城河。可把这京城地贵人给吓住了。这雨要下起来。小地心里都直犯嘀咕……”
德隆媳妇也是个ฐ旗人，银盘儿脸，颧骨上的几点白麻子，二十地样子，虽只是四五分姿ู色，却胜在风骚入骨。她坐在炕桌上，叫丫头取了象牙银嘴的烟杆儿，正点着关东烟，见得德隆走了进来，立时笑道：“回来了，直隶的差办得如何？”说话间，便站了起来，一面使唤丫头，“给你爷打热水，倒茶。”一面侍候德隆换衣。
翁白见得这位姑奶奶大不是听说中可怕，又长得干净，老实答道：“我是高邮人，家里有我爹我娘。”
齐强听得翁白摇头道：“没有。都没有……”，看着齐粟娘越来越欢喜的脸色，拉着已๐是有些觉着不妥的罗世清，悄悄儿站了起来。
狄风如亦笑道：“贵属下何尝又使出了全力？”
十四阿哥一拍桌子，“倒叫这小子看出来了，连大当家的这位下属下三路的功夫出奇地稳，爷看了这半会，都没寻出可用的破绽。”
八阿哥暗暗召了朝中亲信在书房中ณ商谈半日，待得近晚，方才散去，只余了几位阿哥闲话。
十四阿哥倚在罗汉床上，笑道：“我也省事了，免得日后我使唤她，她又和我闹，谁耐烦受这个。”转头看向坐在小方桌对面的八爷，“八哥，你送了几个女人给罗世清他们？昨儿我去三庆园，还看着他们几个带着女人在听戏。”
齐粟娘连忙起身，“你赶紧去，我也去你府里看看彩云，她这阵儿孕吐得厉害。”
齐强匆匆
狄风如脸上虑重重，终不住道：“宋清兄……”
狄风如慢慢点了点头，“昨天我听罗三说，李四勤倒是和这位夫人交情极好，康熙四十七年地大水里一起逃过灾，依我看怕是因着这个缘故，多少助了连震云一臂之力。”
齐强笑道：“当初九爷怀那五房奴才是太子的人，遇上那日要请四爷、十三爷议事，方แ才寻借口赶了出去。德隆是我的副手，甚是精干，被赶出去后六七年也没见他投到เ太子门下去。太子已废，我府里正缺人手，他来求我收留，我就让他跟着我办一些外头地事。这些事他可比伏名和安生老练，你放心，这事不会让九爷现的。”
齐粟娘大喜，连忙用帕子把脸上已花了的妆容抹去，整理衣裳，跟着齐强向花厅走去。
头一个就是目儿，她被拖到院中，满脸是泪，尤是叫着，“我是大爷屋里地人——”沈月枝看了看站在一边的彩云，又看了看手上地三道血痕，“拖到一边，打出去配人。”
沈月枝看了伏名一眼，伏名立时叱道，“给我掌嘴！对着大奶奶，竟敢不自称奴婢！没听到大奶奶的话么，拖到一边去，打出去配人！”
伏名惊得目瞪口呆，“这是怎么说地，这是怎么说的！早上不还是好好的么！？”又指着绵绵乱成一团的头，脸上的擦印，骂道：“你看看你这样子，哪里像个大丫ฑ头？你们不劝着主子们，倒还火上浇油，拉人结伙去打闹。爷这会儿哪里又分得开身！”
伏名听得里头的动静着实太大，只得招呼了守在园子门口地十个小厮，赶着去里头镇压。
比儿看着安生一脸的闷气，笑得不行，“她这样地性子，竟也知道给我们奶奶送吃食过来？目儿是想不着的，她身边还什么智多星？”
安生唠唠叨叨说了些往事，却也没法子，只得回去和齐强另行设法。比儿方送着他出了门，便见得小连走了进来，“比儿姐姐，直隶总督府上送贴子过来了，他们家大少爷明日晚上请爷过府里吃同年宴。”
齐粟娘哭笑不得，“我是嫁出去地姑娘，不是哥哥的老娘，自古道长嫂如母，那几位都是我地嫂子——”
齐粟娘听得怔，苦笑道：“他定不下性子，又压不住内宅，便是这回帮了他，我又能在京城里守着他们仨过几日？”
连震云愕然失笑，让连大河退了出去，不多会，便听得外头脚步声响，李四勤推门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书桌边，抓过连震云的茶盅喝了个底朝天，连震云笑道：“你为了讨好那林珠娘，吃了多少个烧饼，看把你渴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