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外响起一把粗嗓，带着浓浓的津腔，“兄弟们嘿，眼见着入了冬，这河上快要封冻，这一路上不准上岸耽搁！好好护送夫人到天津，向咱们大人交差。咱们可不是那起子河标兵，扳不倒儿骑兔子——没个稳当劲，都给老子我二小穿马褂儿——规矩些！等到了天津，上了岸，老子请你们茶园里喝酒看戏睡热被窝！”
齐粟娘看向窗，“南边还能行船，过了淮安，入了山东境内怕是已经封冻了。”
陈演慢慢走在雨中，乾清宫檐着摆放着盆盆晚菊，被雨水击打着，左摇右晃，陈演的心便也随着那花儿，一会儿摇了过去，一会儿摆了过来。
大雨中ณ，两驾马车从齐府出，一驾直奔了皇城，一驾驶到了九阿哥府前停下。得了消息的齐强带了齐粟娘来向主子们谢恩。
京城里寒风凛，伏名却是满头大汗，他策马进了偏帽儿胡同，到得齐府门前翻身下马，一路冲进了大门。
齐强焦急道：“赵的是罪有应得，姑爷怎的也牵扯进去了？”
比儿扶着齐粟娘进了内，唤枝儿烧水取花，让理儿赶紧ู熬补汤，自个儿掇了澡桶进来，替齐粟娘沐浴。
比儿见着她闭上了眼，不敢出声，只是用澡巾子慢慢替她擦背。
齐粟娘甩了巾子，从竹凉椅上一蹦而起，一脸喜色抓着陈演，“陈大哥，你这消息确实？哪里来的消息？”
齐粟娘听得钦差躲开钓ี鱼，满心欢喜，哪里还坐得住，站起来直绕着陈演打圈，“好，好得很。督台大人不愧是满旗贵勋出身，皇上的宠臣，就是人面儿广，根底儿足，钦๔差大人也得卖面子。”说话间，合什喃喃道：“千万要顶住，不能让钦差大人们继续问案子，我哥哥得平平安安才好——”
比儿执着烛台，领着枝儿关门退出。
齐粟娘一呆。隐约想起此事。“你以前好似和我提过。”咬着唇儿慢慢思索。“没事儿。你既是说曹大人现下病好了……若论信重。皇上心里头还是自家地包衣奴才……”
“半叶是正巧受了些寒，所以没去。蕊儿一向听莲姨奶奶地话，莲姨奶奶带她出去不奇怪。倒是桂姐儿——”比儿寻思着道：“奴婢觉着，她抬了偏房，行事就谨慎多了。家里男ç人不在，莲姨奶奶三天两ä头的出门，原就不是好事儿。好在还只是耍钱，要弄出别的事儿来……”
比儿苦笑道：“奴婢原看着莲姨ถ奶奶立正室。就已经觉得不妥当。她必也是欢喜极了。才忘了形。到底年岁小了些。不够稳。比不得桂姐儿沉得住气。”
陈演看着齐粟娘。柔声道：“你别太花心思了。仔细累着。听说九爷很是夸赞你。说你把南边地生意打理得明明白白。没叫下面贪了大头去。齐强哥虽是能ม干。管帐这些精细事却不如你。你也是为了我才这样下力……”
陈演点了点头。“你打算得很是周全。齐强哥现下办地差。怕不是好路数儿……”
齐强在炕桌边坐下。随手拿起炕桌上几张纸看了看。顿时笑了出来。“妹子。你这帐算得好生明白。我那年回京城。秦道然还和我说你是个ฐ管帐地人材。你帮着操办了一回洗三宴。他明知你暗地里动了手脚。把太监们那一块多用地例钱冲平了。愣就是找不出毛病在哪里。”
齐粟娘一愣。掩着嘴直笑。“这地上地算帐法儿。进进出出乱ກ得很。太容易做手脚。不过是些加加减减地东西。一扯到银钱。谁不厉害？宫里地太监嬷嬷们没学过算学。照旧ງ算得贼溜。至于现下——我那几个绍兴师爷也不是白请地。总要学到两ä手。”
比儿正要安慰。外头突地传来一阵急急地脚๐步声。“奶奶。宫里算学鸿文馆差ๆ人来。诚亲王召奶奶进宫一趟。”
齐粟娘穿着宝蓝色喜鹊登梅十八镶旗袍。青缎小银扁方。左右各插金钗碧簪。踩着短花盆底水蓝竹鞋。一步一摇进了庆宫左近地算学馆。甩帕子施ๅ礼。“臣妇给三爷请安。”
连大河从树后闪了出来。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小地看了。正是白老五和那ว丫头。”
连大河摇头道：“这处甚是隐秘，咱们的人虽是在隆福寺查过，却没查到那ว处去。若是有宋清的人进出，必易让人察觉的。”
齐粟娘喜笑颜开。从床上跳了下来。趿着绣鞋奔到衣柜前。蹲下身子在柜子下半格里地包裹里翻弄。陈演蹲下来抱住她道：“只穿着肚兜。小心着凉。你要穿什么。我来给你找。”
陈演哈哈大笑，“行，就听你的。”
十四阿哥无声笑着，“约他私下见一见罢……”
狄风如笑着道：“只管准备去，唱好才是要紧。”帘内的齐粟娘愕然失笑，“我不过是随意点的，哪里知道还有这些讲究？”
“他还真是个不怕死的愣小子，再让夫人抓住，看不阉了他做太监。”连大船看着翁白鬼鬼祟祟溜了出门，悄声笑道。
连大船嘻嘻笑着，转了转眼珠，“大河哥，若是让比儿去套套话，那ว小子肯定连他不知道地祖宗八代都能说出来，更别ี提只是他爹娘的下落……”
翁白一呆，半晌没有出声。
翁白急得还要再说，却听得院内脚步声远去，知晓比儿已走，不由一脸沮丧。小连张大了嘴，看了翁白半会，“你七岁？比儿姐姐已经十七了。”
满座的人听得“皇上”两字，顿ู时都竖起耳朵，凝神细听，九阿哥从一字椅上挺起身来，“皇上召你做什么？”
十四阿哥皱眉道：“三哥？他在皇上跟前？皇上和他说些什么？”
我当年爬上岸，若不是遇上了婆婆和我爹娘，怕是比她们都不如。”慢慢叹了口气，“这也是命……”
齐粟娘笑道：“也差不多了。那场雨一下，太阳都没得精神头了，何况是我？”比儿笑着扶着齐粟娘上马，只听得胡同口一阵马蹄、车轴声响起，安生一惊，“大爷他们回来了。”一面转头吩咐，“叫里头赶紧布置好，先把热巾子、热茶呈上来，去催催三庆园唱鼓词的戏子。”一面迎了上去。
我听着连震云的口气，似是早有准备。却不知道如今三爷、四爷哪里有什么动静。”
齐粟娘微微一愣，不由笑了出来，“可挑出了好的？”
齐粟娘一愣，想了一会，“你不说，我竟没听出来。这……”说话间，便站了起来，皱眉道：“我得去看看。”
齐粟娘顿时笑了出来，“你说得是，我一时忘了这地上的规矩，只当是—相亲，还是我去替她相看相看。”说罢，笑着和月钩儿别了，急步出了院子，向西花园赶去。
齐强虽是脸色不好，听到此处，也忍不住笑道：“宋大当家的，他才七岁吧？你这就送他去私窠子里玩？他……他到底行不行？你……你还教他非礼勿视……”说话间，和罗三互视一眼，哈哈大笑。
连震云等人俱是大笑，纷纷下马，狄风如笑着摇头，“别看他长得壮，打起架来滑得很，七岁就是七岁，这些寻常人事上做不得半点假。”
齐粟娘听得陈演这般话，突地想起连震云曾在高邮城见过四爷，顿时放了些心，抱住陈演笑道：“你怎的想得这么明白，咬定了他和四爷有过什么话儿？”
齐粟娘又啐又笑，伸手不停地拧他，“贤名儿足怎的了，人家在外头当着你的面赞我时，你笑得一脸得意，怎的没见着你说不是好事了？”
丰台十八村花车一路从长阳门进了内城，将五百盆鲜ຒ花送入了八皇子府。八阿哥赏玩着新送入的一盆玉带芍，“陈变之果然没有上套，礼白费心思了。”
九阿哥笑道：“咱们正巧看看，那九成的把握到底准不准。”
九阿哥被这一厅乱ກ像惊得瞠目，见得十四弟乱ກ脾气，齐强地妹子倔着哭闹，两人扛得不相上下，又是想骂又是想劝又是想笑，见得两ä人皆是闹得浑然忘我，只得转头看八爷，却只有忍笑躲在一边的傅有荣。八爷早ຉ就远远坐到了屏风后的北间，李全儿低头站在门前。
九阿哥听得十四阿哥接连踹翻了两张椅子，那边哭声不绝，摇头道：“看被他惯得，哪里像个奴才，这点小事就闹成这样。她这样守规矩不插嘴外事儿，后头还能有什么大事能指望她？”
齐粟娘一愣，看了看水榭，惑道：“你不去？那里头好像没人侍候……”
齐粟娘脚步一顿，微微犹豫，慢慢点头，“我也该回报十四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