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道：“本宫记得妹妹要在宫门口跪足十日——”说着端起五彩花鸟白瓷茶盅，轻缓的吹散了茶沫，啜了一口，皱眉向惠仙道：“这茶太浓，本宫早说过，早膳前不宜饮浓茶，今日茶房是谁当差？革她一月的用度！”
皇后冷冷的说道：“你是茶房管事么？那桂旗与桂枝又是做什么เ的？既然她们没交代清楚，便连她二人的用度也一并革去。”
芳馨道：“姑娘说得是。”又上前研墨道：“今日还要去请二殿下过来写字么？”
绿萼一言不发，眉头微蹙。不一会儿，她开口问道：“姑娘，前些日子奴婢记得于大人向姑娘诉苦，说大殿下的温嬷嬷仗着自己念过两ä句书便不肯让于大人服侍，于大人说她很不好应付呢。怎么今日瞧着，这位温嬷嬷很能约束大殿下，竟一点不用于大人费心。且于大人也不妨碍她教导大殿下。奴婢有些不明白，难道她们和好了？”
锦素า好奇道：“我记得那日在陂泽殿应对，徐大人与姐姐辩论起来，可是针锋相对呢。”
我微笑道：“两位妹妹都记得呢。”
我扶着母亲坐在上首榻上，在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母亲含泪道：“快起来吧。”一边扶我起身，一边细细打量我：“玉机进了宫，似乎变作另一个人，母亲都不敢认了。”
母亲摇头道：“不，我说的并不是你的穿戴。今日我送长公主入济慈宫，在宫门口直望到เ你到了济慈宫门口，我才来的长宁宫。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地方แ，总觉得玉机变了。”
锦素扶住他的肩膀，微笑斥道：“什么你啊我的，要叫二皇弟，要叫孤。”
我与锦素相看一眼，忙止住高曜道：“大皇兄来看殿下，殿下当以礼相待才是，怎地吵嚷起来？”
李氏道：“那ว奴婢告退了。晚间依旧遣芸儿来回话。”说罢躬身退了出去。
芳馨道：“正是皇上上朝的御驾呢，看来昨夜皇上宿在守坤宫。姑娘快进去吧，好给皇上请安。”
我暗暗叹口气道：“还是姑姑有主意，就这么办吧。”
我看他穿着鹭鸶纹六品官服，忙要站起身来行礼，宋太医拦住我，温和道：“姑娘还病着，不可劳动。”
芳馨笑道：“姑娘若不忙，就到永和宫去看看于大人又何妨？”
芳馨道：“那ว有什么，姑娘只不过顺道看望罢了，在不在，只说句话便出来了。这会儿刚用过午膳，想必没什么事。”
我一边下来一边问道：“升平长公主是谁？”
我下亭等候于小径边。远远见两ä行宫灯逶迤而来，为首一个ฐ少女身着金赤色曳地长衣，以金丝银线绣着繁复的玫瑰图案，在灯光下光华灿烂，恍如仙子。她光洁的脸庞亦借着光晕越发显得其白如玉，其质若瓷。她发若乌云，两支碎红宝石流苏步瑶玲玲轻晃，有柔和的光晕在雪腮边点点跳跃。她双目湛湛，顾盼神飞，意态闲闲，宛如神女。我从记事以来，从未见过这样的美人，不由呆了。
我凝视着她手上新戴的一只细细的翡翠指环，指环碧透，隐隐看到她肌肤上的纹路。“妹妹何必这样想。事情已๐经定了下来，妹妹还是要放宽心为好。”
还未等我开言，锦素便道：“姐姐，我在前面等你。”说罢带着若葵远远走开几步。
我忙请她坐下：“这宫里到处都是耳报神。”
我淡淡道：“那也算不上忍，我只是不想争一日之短长罢了。”
陆贵妃微笑道：“各位姑娘但说无妨。”
我回道：“若论以仁义治天下，敬事而信，节用爱人，使民以时，诸侯之中ณ以徐偃王为最。徐偃王对下属广施仁义，三十六诸侯国臣服，辖地五百里，但为周穆王和楚子所灭。徐偃王道：‘吾赖于文德，而不明武务，以至于此。’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之ใ，于斯三者何先？’曰：‘去兵。’而后去食。子曰：‘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这位徐偃王便按照夫子的道理治国，最后只落得一个‘皆有死’的下场。可见，仁义治国自然是好的，但要国之长存，还得修兵。孔夫子论德论礼也算透彻，但于修法修兵，似乎讲得不多。这是奴婢说《论语》不堪为治国之准绳的原因。”
她依依答道：“朱姐姐客气了。”复又低下头去，默然不语。
她淡然一笑，依旧不说话。长窗外吹进一阵柔风，洁白的槐花仿佛树间点点细弱的烛光，一串串ธ，一片片，开得繁密。槐花的清香飘入，我和于锦素不由深吸一口气，都相视一笑。她似有片刻๑的放松：“姐姐说得对。周贵妃提携我，是我的福缘，能不能选得上……不想也罢。”
父亲和母亲不免又多说了几句，前面已经来人催促了。我只得擦干眼泪，拜别双亲，跟着来人去见长公主。
来到เ上房，长公主仔细打量了我的衣衫妆饰，只说我没有像样的头面首饰，又赏了我一对紫玉钗。她亲自为我戴在头上，殷切道：“你自小在府中长大的。素日在本宫跟前，本宫将你和柔桑一样看待。如今你要进宫去了，本宫十分舍不得你，有几句话要叮嘱你。”
我察言观色，也知道这所谓幼时的小友恐怕于长公主并无益处。她冷漠茫然的眼神中蓦然透出几许凌厉和锋锐，似乎ๆ含着刻骨的恨意。她垂下眼帘遮掩自己的目光，抬眸，又恢复了端庄平和的神色。我几乎疑心我看错了，但我身上的汗意却腾腾的上来，脑中片刻๑晕眩，只听长公主ว说道：“你这身衣裳不好，脱下吧。”
公主却也不生气，柔声说道：“孤知道朱嫂子手艺极好。只是有一件事玉机你要知道。这次入宫应选女巡女史的，多是京中名门之ใ女。你虽只是管家之女，但怎么เ说也是公主府出去的。出身虽低，却不能ม丢了公主府的脸面。你这身隐翠是好，但只太过单薄素า净。宫中虽然不是只敬罗衣不敬人，但你的穿戴也不能ม与其它公侯小姐们差的太远，叫人笑话了去。”说着向慧珠使个眼色。
远处柔桑亭主ว正与两位公主玩耍，转头见我来了，顿时抛下公主，飞奔过来。只见她穿着萌黄色绸衫和象牙白长裙，长裙踩在脚下，差点跌了一跤。长公主一把将她搂入怀中ณ，爱怜的为她擦去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早有乳母递了递了干燥的巾子过来，长公主亲自将手伸到เ柔桑背心里，轻轻擦干她身上的汗水，一面动一面说道：“女儿家要有女儿家的样子，强人一般，成何体统？”
柔桑嗔道：“母亲见玉机姐姐来了也不使人叫柔桑来。”
长公主笑道：“你玉机姐姐如今是从七品女巡了，比你还高了半级，你还一口一个玉机姐姐，还不乖乖的行礼ึ呢。”
柔桑忙安静的敛衽行礼，说道：“柔桑拜见朱大人，朱大万安。”我忙还礼，说道：“亭主请起。”又向长公主道：“殿下这又何必，臣女受不起。”
长公主笑道：“你如今是皇上亲册的从七品女巡，柔桑不过是个八品亭主，尊卑有别，礼ึ不可废。”
柔桑亦肃容说道：“母亲说，宫里最讲究礼仪的。”
我拉着她的小手道：“玉机永远都待柔桑亭主好，就像以前一样。亭主不必拘礼ึ。”
柔桑侧头，忽闪着蝶翼一样的长睫毛，脆生生的说道：“那玉机姐姐还会给柔桑讲故事么？柔桑可是有好久都没有听故事了。玉枢姐姐说的那ว些，柔桑都不爱听。”
我勾起食指，轻轻括了一下她的鼻尖，笑道：“还是这样刁钻。”
长公主抱着柔桑道：“柔桑别ี缠着玉机姐姐了，她还要去向董妃和各位贵妃请安呢。”
柔桑顺从的点点头道：“玉机姐姐且去吧，改日柔桑再进宫来，姐姐再说故事给柔桑听。”
不知怎地，我鼻子一酸，竟然依依不舍起来。忙忍住泪意，低头告退。
睿平郡王的容貌很像皇帝，穿着一身月白色银丝五龙长衫，腰间配着一管碧玉短笛。董妃头发微黄，皮肤虽然细致，但不够白皙。容貌虽有动人之ใ处，但比之升平长公主的青春逼人、周贵妃的清艳绝伦，尚远远不如。待我行过礼ึ，她早让丫头奉上了一只尺半见方แ的大锦盒，揭开一看，是一套二十只白玉编磬，历历挂在铜架下，旁边还躺着一枚小玉锤。每只白玉磬大小不一，都雕着精细的花样。董妃道：“朱大人入宫多日，本宫无缘识见。我家王爷自来爱好音律，府里没有别的，唯有这些。大人留แ着自己赏玩也好，赏人也罢，小小薄礼，略表敬意。”
我忙令丫头受了，郑重道谢。睿平郡ຉ王的女儿松阳县主穿着一件品红色的织锦小衣裳๙，十分玉雪可爱，在乳母怀中好奇的看着我。忽然看到我手上的红珊瑚梅花香珠，便咿咿呀呀的伸手要。乳母哄了两句，她便小嘴一扁，大哭起来。董妃颇为ฦ尴尬，红了脸道：“小女无识，请朱大人不要见怪。”
我微微一笑，除下手上的珊瑚珠串，递给了松阳县主。小姑娘双手扯着珠串，凑在鼻端闻个不住。我依依告退，向两宫贵妃请了安，便与锦素坐在一起。
锦素穿了一件群青色青鸟衔钰纹长衣，十分华贵。她手执蔷薇花素娟纨扇，掩口笑道：“这里坐着的王妃公主，各个都拉着玉机姐姐说个不住，越发显得我们是没人疼没人理的了！”
易珠忙道：“可不是么？”说着倒了一杯凉茶双手递于我道：“玉机姐姐且润润嗓子吧。”
我手执扇子一人拍了一下，笑道：“你们两个越来越会贫嘴了。”
座中ณ一个身着秋香色绸衫、圆脸细眉眼的小姑娘笑道：“两ä位姐姐说得很是。我和于姐姐、史姐姐去向信亲王妃请安的时候，那位世子正眼也不瞧咱们，不过尽了礼数也就罢了，我们只当他不会笑呢。谁知朱大人去了，他便有说有笑的。我们还暗暗纳罕，不知姐姐有什么法子能ม让世子开口说话呢？”
我一直以为，秋香色是一个ฐ青黄不接的尴尬颜色，若压不住，会显得一脸菜色。车舜英的皮肤本不白皙，且她身边的锦素着群青色，史易珠着桃红色，各个新鲜娇艳如初开的花朵。唯有车舜英，显得有些灰头土脸。且她一说话，便让我不快。我饮口凉茶，淡淡道：“这位信亲王世子，是我在长公主府中的旧ງ识。”
车舜英闲闲摇着扇子，微笑道：“朱姐姐是管家之女，这旧相识自然比大门不迈、二门都不出的公侯小姐多些，那也不出奇。”
我不知她为何句句讥讽于我，心中微微动气，忽听身后红芯不卑不亢道：“奴婢听说车大人的父亲出自辽东小族。这官既不是世袭来的，更不是科考来的。只因娶了前朝暴君一个ฐ身份低微的小公主，皇上顾ุ及颜面才封的。且我们姑娘好歹是殿选选上的。车大人在我们姑娘面前，有何颜面说出身不出身的呢？”
车舜英被驳斥得说不出话来，待要发作，少不得忍住，瞪着红叶一言不发。
易珠摇着扇子向红芯笑道：“好丫头，知道忠心护主。”
红芯红了脸道：“奴婢最看不得有人欺侮我们姑娘。”
我假意斥道：“姑娘们在这里说话，你混插什么！”说着看一眼绿萼。
绿萼会意道：“红芯姐姐，一会儿天黑透了就该凉了，你去宫里找件缎子斗篷，让小丫头送来。顺便在殿中ณ预备下茶水和梳洗的家伙，待宴席散了姑娘回宫，一应都是全的才好。”
红芯忙领命去了。我这才笑向车舜英道：“我这丫头心肠太短，还请车大人多多包涵。”
车舜英冷哼一声，不耐烦的摇着扇子，忽然啪的一声，打翻了茶杯。茶水洇湿了桌布，淅淅沥沥的滴落在车舜英的裙子上，车舜英连忙提着裙子站了起来。
易珠笑道：“车妹妹快回宫去换件衣裳吧。衣衫不整便参拜两宫，依宫规是不敬之罪。”
一个小丫头忙上来替她擦着，一面问道：“大人要回宫换衣服么？”
车舜英拿扇子打了她一下，沉声喝道：“换不换衣裳也要你来多口！”
那ว小丫ฑ头是过去服侍过嘉?的，当下便红了眼睛，死命忍住了才没哭。
锦素看不过去，忙道：“车大人的裙ำ子只溅湿了一点，这里风大，想必很快就能干透了，依我看倒不必回去换了。”
小丫头们收拾好桌子，车舜英便挪了个座位重新坐下。
注：
1，角黍即粽子。
2，沈阳故宫戏台对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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憋了一个多月，终于出来社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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