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是后头的小红很知道的样子，道：“姐儿眼睛尖，这也看见了。姐儿看见的是不是都是往西面去的？”
小红道：“宝姐儿有所不知呢，这画舫必定和桃园拿浮桥连着的，这桃园东面是男客，西面自然就是女客了。这些名妓虽然早就去各府走动过了，但是各府奶奶们不见得和自家夫君一条心，临ภ时偏要给那些红姑娘没脸的也是好多。所以到了这个时候，这些姑娘们奉承奶奶太太倒是比老爷们更加殷勤。就是这个时候也要先去敬一杯茶，磕一个头才显得恭敬。”
“嘿！卓哥儿，你来得正好,正好与我分一分这些散碎银子，也好在午饭前做完这笔入账！”
况且还有一件——郑卓即将成为ฦ姚家上门女婿的消息已๐经不胫而走。毕竟前后院子住着，前头东家有甚风吹草动，他们总有自己้的法子知道。既ຂ然晓得了郑卓将会有这个机遇，白老大就更着意让他晓得各项事务了。
在郑卓眼里宝茹当然是珍贵的，他知道这种事没有女孩子上赶着的道理，那只会让世人觉得那女孩子不够珍贵了，这是郑卓不能容忍的。
第二日，正月十六。本来一直在各处赴宴的姚员外姚太太总算空闲起来，一家人在家中体会一番闲适的正月生活。这可是难得，最主要的是郑卓每回都缺席，毕竟初八开市以后他自然要去铺子里干活。
“至于其他货物，要么เ是给东家家里带的特产，要么就是一些没来得及抛售的货物了。做成了这一笔生意，大家哪里还在镇江呆得下去，反正船上尽是空着的干脆一并带了回来。”
这时候的盐价到เ底是多少宝茹也说不清，毕竟有好多具体情况要论。而且她家只有一个百货铺子，这能销售多少盐，自然还是要销售给各大盐店和各个铺子。批发与零售的价是不同的，但是无论如何这一趟确实是赶上好运，捞了一笔大的。
说着她还咂了咂嘴，道：“白老大如今做着老爷商船上的管事伙计，每年可没少银子，家里又只有他一个了。这下如意是掉进福窝里了，富富足足的日子，又没得公婆压在头顶，下头也没得小叔小姑照料。哎呦喂！这可真是难得的好日子！”
花婆子一拍大腿道：“就是这个ฐ理儿，虽说买来的丫ฑ头一般都是与自家的小子配了的，毕竟咱们家也是殷实人家又不是贪那几个丫鬟赎身钱的，但白老大到เ底是不同的，他可是正得老爷用呢！只是可惜了来兴，也是二十五六的人了，本以为如意嫁他是自然的事儿，却没想到被白老大抢了先！”
其中一个ฐ似乎与徐娘子最熟的笑道：“你可来了！你可是稀客呢！咱们办过多少花会,多少灯会的,请了你不知多少回，偏偏你不肯来。这回却答应了，可让咱们这回的赏梅会增光添彩呢！”
这妇人还握住了站在最前头的玉英的手——直到此时大家才都抬起头来,看清了屋子里的人。除了一众丫鬟婆子年轻媳妇外,ไ就是这些妇人了。那两ä个说话的妇人显然是被其他妇人拥簇着的，是一众人中地位最高的。
素香咬着竹筷，盯着宝茹看了半晌，才道：“最近宝茹好似沉默了许多，可是这般沉默倒是让我察觉她越发美了，‘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是不是这个样子？刚才那一曲宝茹几乎ๆ把我吓着了，我还以为ฦ这是要羽化而登仙呢！”
这些可让众人越发奇了，这可不是宝茹的作风，玉楼立刻道：“怎得这般惫懒โ，最近都是这副样子，咱们说话你也不插嘴了，咱们议论你也不参加了，就是上课也时常出神。以前你那般厉害的，最近倒是这样文静起来了，大家竟是都不习惯了。”
姚员外无奈道：“我就说不要你那忒多麻烦，又要与如今宅子住得近，又不要老宅子，周围的邻舍也好多讲究！每日卖房的有多少，牙行经济自然难得寻摸到！”
姚员外只是随口抱怨，虽然如今住着的宅子不大，但是住着也是习惯了的。既然已经有了买新宅子的意愿，那就迟早ຉ能住大宅子了，自然不着急。却不想听得姚â太太一串抱怨，只得去说其他事。
肉饺的做法何其简单，不过是糊面摊开，裹肉为馅，然后上蒸笼蒸一道。而能ม不能出彩则ท全看它的馅料如何，而馅料的花样也不过是肉嫩、去筋、作料而已。只是素า香家的这一碟颠不棱味儿甚是软美，宝茹一尝就知这是中间用了肉皮煨า膏为馅。
大家吃吃喝喝，可是休息的时光向来过得特别快，等到丫ฑ鬟来把盘碟等撤了下去，作为课长的玉英就道：“鼓起劲来，咱们接着学！若是这会子松懈了，马上就要到午间了，那ว时候又要午饭，可是耽搁时候，竟是什么เ都没学好就半天功夫过去了，这如何能ม行！”
众人要去碧落庵周遭寻一处风景秀丽ษ的所在,ไ做野炊。其实下午的安排有两个,一个是画画,就是画ฑ些枫叶林景色，互赠留念，然后再野炊,也是做晚饭的意思。只是没想到，大家竟是一群嘴馋的,居然没吃饱,ไ没得法子只能把野炊提前了。
玉英道：“确实要近水，但这一处风景不算出众，就沿着这溪流再走一段吧！”
才说过女孩子已๐经是有些春心萌动的年纪了，表现起来就是更加爱美，说起一些衣服首饰之ใ类的流行也是清楚得多。白日里大家才说了最近湖州ะ流行一种细撮穗白绫挑线莺莺烧夜香汗巾，听说是今岁扬州名妓杨宝儿戴了一回，立刻风行东南，湖州当然也不例外。可学里只丽华有了，这怎么行呢，大家可都是正爱美呢，纷纷细看了一番，说不得回家就要去购置。
这儿的小玩意又全又新，譬如刚刚传到湖州的这汗巾，别ี处都没得，这里也肯定有了。只不过要擦亮眼睛，到底真是扬州货，还是湖州仿的，这若是买错了可就要丢â脸了。宝茹的学里女孩子都是极好的，不至于因此嘲笑，但是一些调侃是肯定的。
味道比想象中ณ的好了许多，毕竟这是一道连调味都没得的料理，也没有火候太大或太小就不能入口的苦恼。
之后周媺、玉楼、白好娘等其他女孩子都先后说了自己的菜。周媺做了排骨冬瓜汤，白好娘就做了炒鸡蛋，看着简单，但味道出乎意料地水准以上。庄丽华端出了一盘龙井虾仁，别的不说她还精细地给摆盘，这盘菜大概是最精细颜值也最高的了。姚素香则是青菜面，虽然她和周媺一样家里是做酒楼出身，但厨艺是全然没得的，知道是要中ณ午大家一同吃的食物，她只想着不要害得别的同学坏肚子，便拿了厨房的银丝挂面，最后再烫些青菜，简单安全。
“怎的不要，你也一年大似一年了，家里如意和小吉祥两ä个都比你年纪大，将来你出门子了再买哪里比得上从小调教的心腹？至于住的地方又有什么难处，或是住在你屋子里守夜，或是收拾半间倒座出来，又或是与如意她们一处，怎样不能安排？”
“不用再说了，赶明儿咱们就去一趟白嫂家，免得又忘了！”姚太太挥挥手，她根本没想到宝茹能有什么抗拒之心，只当她又嫌麻烦了，还特意提醒道：“这一回你也一道去，你也大了，挑丫鬟也的门道也该学着些，回头让白嫂教一教你。况且这一回是专为了你挑丫鬟，好歹也得入你的眼。”
进了厅堂候着，仆妇去内房禀告。宝茹自然规矩地等着，只是不免好奇，拿眼睛又瞟了几眼。见厅堂里头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的几椅案阁，正要仔细看时，里头却传来响动。
徐娘子穿衣打扮当然也不能ม说鲜艳鲜嫩，只是其中玫瑰紫泥金掐牙、金玉珍珠的纽扣、隐约的翠色镯子等细节摆在宝茹面前，宝茹敢下结论，这应该是个很会享受生活的女子。至少她的生活决计不可能是一片死水，自然这样的女夫子也不会如宝茹之前所想如何冷硬严厉了。
蔡莹莹竹篙一点一点，小巧的采莲船就能灵活地超过一只又一只的小船，有时候就是一层纸的距离就要撞上了，宝茹都下意识地要躲开别ี的船上的小姑娘的手臂了，却始终没撞上过，又快又稳当。
“那当然，这片是咱们村子和后溪村共有的，只要是这两村人谁都来采得，这时候正是采莲的时候，自然人多！”
宝茹带着布料从二楼下来，正碰上了连二姐，见她手里抱着个大包袱，也不知是什么เ。
“是宝姐儿啊！”她本是要走的，这会儿却不急了，住了脚与宝茹说话。
“你且等等，我去问一下。”
“今日肯定是十分热闹的，你们小孩子家家就该一起玩儿去，在家倒是闷着了，只一样，若是去了龚太太家要文静些，可别失礼。”
最后好说歹说才会了账。
三人上了宝茹家的马车，却让丫鬟去坐另外两ä辆,玉楼举着宝茹刚ธ刚挑选的梅花有些苦恼地问宝茹。这梅花是大枝的，若不插好怎么เ放都是要压着了。
宝茹还是觉得把钱给玉虚宫那群十分会做生意的道士，或者云间寺肥头大耳的大和尚都是浪ฐ费，还是捐出去能ม真正帮更多灾民。
姚太太还是很犹豫，宝茹赶紧ู给她添一把火，让她决定下来。
宝茹竟一时怀疑自己้听差了，不奇怪，你要是听说谁家让自家十岁女儿负责买房的事宜，也会觉得‘疯了’吧。
“当然你一个是不成的，我让卓哥儿帮着你。”
若是以前，宝茹是最艳羡这样的‘无事忙’的，只是如今她仿佛看见了自己以后几十年的生活。一成不变，没甚波折，不好也不坏。
来的也不是别人，正是家里常用的潘裁缝的娘子，之前七夕节做衣服也是她来给宝茹量尺寸。因为ฦ宝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所以哪怕上回量尺寸隔的并不久潘裁é缝的娘子依旧来了这一趟。
宝茹点点头，这也是可以知道的了，古代与现代不同，在古代呢，哪怕是你家一点鸡毛蒜皮，隔天街坊也能知晓。听说那等权贵人家，深宅大户，内宅整肃，能密不透风，但宝茹没见过。只知道她们这样的人家街坊之ใ间是没甚私密的。
“说来教人难为情，”周媺觉得这简直是难以启齿，搅着绣帕与宝茹轻声道：“说是他们县里有一个有钱的鳏老，今年也有七十来岁了，家里有家有业，有儿有女的，竟然要纳一个妾！”
“姐儿且可怜我吧，若是你着了凉，太太只拿我是问呢！”小吉祥这般哄着宝茹穿中衣。也就是遇上宝茹她才敢这样劝，宝茹自然不是那等刁钻的，平日里待她不仅不打不骂，一样样事儿，还都与她商量着来。自己้每每夹在姐儿与太太之间时候，姐儿也从没不管她，怕她交不得差ๆ，往往就不任性了。
天气既ຂ凉，宝茹的暑假也就要完结了。这一日家里正准备过中元节的种种，外头来了一个小厮儿，只递了一只花笺儿。这小厮是丁娘子家里的，花笺上不过是知会宝茹，过两日，白露时节，正是一个ฐ好日子，众小娘子自来就学。
周媺先让小玉儿把包着金项圈的包袱拿了出来，‘六福生’的师傅收了这项圈，给了周媺一张凭据。宝茹看了一眼，只不过写着某年某月某日，收某人某物等，只不过那项圈名字也太长了些，不知道是什么เ道理。
“你平常是什么都知道的，怎么这一样却想不透了？”周媺指着柜台里头隔着一层玻璃的一只金项圈道：“不过是咱们与银楼两相便宜罢了，我那项ำ圈是一只赤金的，若他还我一只鎏金的如何？还有那成色、做工ื种种不同，若有那样一个ฐ客人，把自己一件素金的说成是累丝的，银楼怎的说，难道给他耗工做一件？”
“记着喱！记着喱！”来旺又搓着手道：“姐姐且去，保管到时候轿子好好等在门口！”
“去天王庙对面。”
宝茹走出大门，见许多街坊都来看热闹，而姚淑芬兄妹却不见了踪影，想是见姚员外回来便立刻寻空一溜儿跑了吧，当下便不再理会。许多妇人上前与她说些道喜的话，并问她一些她母亲的病情，要约她下个月初一起吃茶等事。宝茹一一应答，待说的差不多，宝茹才去看父亲贩了些什么货回来。
“父亲这回出门，贩了些什么？”
但今次开春竟开天辟地以来头一回出门去了，先是与巷๕子口蒋兴哥并一个外地布商合赁了车船行一只四百料浅船，又雇了十数个船夫，带着一个ฐ小厮儿，料理了五百两ä银子的货，左不过就是湖绸、湖笔几样，在外头儿再是极俏的尖货，本地买来也是寻常。贩这几样再没有更稳妥的了。别的不消说，顺着河道儿，后又走了海路，一路往泉州去，倒是顺顺当当的。一样湖州货在路上能换得来百样各地物什。等到เ往回走也没遇上水匪等事，却不防害风寒，船上也没得好医好药，捻指四五日过去，就再下不来床来了。没得法子只好把半船的货物托付给同去同来的蒋兴哥，下一个ฐ港口弃舟登岸，寻了一个医馆好生养病。
时有一女，姓姚，名宝茹，不过双十年华，生死有命，遭逢意外，香消เ玉殒。不想神光竟未曾消散，反坠入了一处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成为湖州府城姚员外姚太太的独生女儿，与她同名同姓，年将七岁——至今已经三年有余。
宝茹可不知郑卓在心里把她想的多金贵，其实就她自己而言，她以前是吃食堂的大学生——或许现代人的吃喝平均水准要比古人高得多，但现实是现代宝茹并不会比古代宝茹吃得更精心。
所以这一顿饭对于宝茹而言绝对没有什么‘将就’之类的字眼，她是很适应，也很满意的。
宝茹抱着这样的心情整理了几下碗盘，这会子她也察觉到了郑卓闷头做事是想多多地把事情揽下来自己做，于是赶紧ู把住那ว只装饭的海ร碗，拿了饭勺就给两只小碗里盛饭。
郑卓依旧是随她心意的样子，笑了笑，就去拿两只阔口瓷杯——原来还有一壶酒酿！郑卓知道宝茹爱这个，看到食荤小酒店里有这个立刻就要了一份。这个ฐ东西也不是酒，他跟着喝也不会妨碍下午接着做事。
郑卓把住那一只座壶的手柄，往两只瓷杯里注入满满的酒酿，宝茹看见自己้爱的，立刻๑就笑道：“这个还是要用小瓷碗装着来吃才好，而且外头卖的总爱用这座壶盛，那里头的米饭可就出不来了，少了好些滋味！”
宝茹是吃这里头的米饭的，这是偏好问题，好些人只吃酒酿的汁液，这就不用解释了——她也只是随口一说，真要说起来她还更爱加了碎冰的呢。但是她不敢说，这才四月，哪里就到用冰的时候。
纵使她以前最爱冬日吃冰激凌，但是这时候女子身体要好好保养，毕竟医疗水准如此，真要有个一二，怎样都是难得治。她的感觉本来不深，但是姚â太太终日在耳边念叨，她已๐经不敢提这些。
更何况对着郑卓，她越加在这些事情不敢放肆。虽然郑卓万事都由着她的样子，但是在某些事情上他是绝不会妥协的。譬如那一回经过大小帘ຈ子胡同，只不过是想看一看新鲜而已，但是郑卓知道这是些‘不好的东西’，那么就是宝茹再求他，他也是不会放松的。
两ä人对坐着吃些饭菜，并不是默默无声，间或说些话儿，都是些家常的事。或许因为不是第一回了，宝茹没有上回那许多情绪变化。虽然来接他时心里像是住着一只小鸟。但是到เ了这时，反倒没什么了，只是想着就这样一起吃饭也是蛮好的。
吃过饭郑卓飞快地收拾碗筷桌子——宝茹虽然不至于成了生活残废，但是这样的技能自然的不熟练的。郑卓这般她哪里还插得上手，只得坐在一旁找出自己的一方帕子，等到เ郑卓收拾完了，这才叠好放进他心口的衣襟里。
“我刚ธ才见你也是满头大汗的样子，怎得不擦一擦？我还记得你是不用帕子的。晌后肯定依旧是事忙的，这一回我的先借你用一用，流了汗可要记得擦一擦，不然吹一吹风就容易伤寒。”
郑卓感受到了心口处有一块软软的布料，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件事。他是不用帕子的，但是他的箱子里一直小心地存着一方帕子。那一次是一同去秀水街来着，宝茹替他擦汗，那帕子被他捏在手里，还也不是不还也不是，后来洗干净了也只能放在箱子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