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元日那日起,ไ宝茹常随着姚太太出门拜年应酬,如此捻指又是几日过去。这一日正是正月初八,宝茹与学堂里的一众女孩子约好了今日聚上一聚。
是的,玉楼ä和爱姐已经成婚了。算年纪的话，她们两ä个ฐ是学里最小的两ä个ฐ,ไ没想到在终身大事上却快了姐姐们一步。对此,ไ大家不知调笑了她们多少回。不过这些调笑也只有在她们结婚前有用了,自她们成婚后这样的玩笑似乎立刻๑失效——难道这就是做人媳妇以后的表现？
宝茹懵了一会儿才迷迷糊糊地想起，今日如意正压要出嫁，家里给自己้请了假，要一起去白老大家吃喜酒，自然用不着早起上学。想到这一点，她立马躺下，用丝帛被子盖住了头——这时候正是天气才渐渐热起来，早间还是挺凉的，睡觉时正是舒适不过。
宝茹这番起身、躺下、又起身，其实动静不大，特别是在外头嘈杂起来后就更加不会惊动人了，不过这并不包括训练有素的丫鬟们。守在外头的木樨就察觉了，立刻在外头轻轻敲门，得到เ宝茹的回应，于是便进了内屋。
小红道：“宝姐儿有所不知呢，这画舫必定和桃园拿浮桥连着的，这桃园东面是男客，西面自然就是女客了。这些名妓虽然早就去各府走动过了，但是各府奶奶们不见得和自家夫君一条心，临时偏要给那些红姑娘没脸的也是好多。所以到了这个时候，这些姑娘们奉承奶奶太太倒是比老爷们更加殷勤。就是这个时候也要先去敬一杯茶，磕一个头才显得恭敬。”
这时候小吉祥也能插上话了，只道：“姐儿说的也没错，一般家里的是奈何不了外头的，毕竟不是家里的小星，大妇如何来管？只是有一样，这些姐儿有几个ฐ不想脱身从良的？毕竟这时候颜色正好还好，等到将来年华老去可就没得倚靠了。既然有了从良的心，那就只能谨慎一些了。”
况且还有一件——郑卓即将成为姚家上门女婿的消息已经不胫ã而走。毕竟前后院子住着，前头东家有甚风吹草动，他们总有自己้的法子知道。既然晓得了郑卓将会有这个机遇，白老大就更着意让他晓得各项事务了。
而且有了这一件事，只怕行内都能知晓，自己也就不可能再有前程，除非自己出来给自己跑商。只是这又谈何容易，其中成本高昂还是小事，毕竟好多湖州年轻人都是合伙做生意。但是还有许多其他说不出的难处呢！譬如说着货源。
第二日，正月十六。本来一直在各处赴宴的姚员外姚太太总算空闲起来，一家人在家中体会一番๘闲适的正月生活。这可是难得，最主ว要的是郑卓每回都缺席，毕竟初ม八开市以后他自然要去铺子里干活。
今日的郑卓与往常不同，他穿着他最体面的一件袍子，虽然在吃早饭，但是就连粗心大意的姚员外都察觉到了他的不同，只因他今日的神情太郑重其事了一些。
这时候的盐价到เ底是多少宝茹也说不清，毕竟有好多具体情况要论。而且她家只有一个百货铺子，这能销售多少盐，自然还是要销售给各大盐店和各个铺子。批发与零售的价是不同的，但是无论如何这一趟确实是赶上好运，捞了一笔大的。
带着家里赚了一笔这样的好心情，宝茹觉得等待郑卓似乎也不是那样不可忍受了。于是宝茹也不回家了，在铺子里看了看自家的货物，除了这些盐以外倒是还有些别的东西，只是不多罢了。
花婆子一拍大腿道：“就是这个理儿，虽说买来的丫头一般都是与自家的小子配了的，毕竟咱们家也是殷实人家又不是贪那几个ฐ丫鬟赎身钱的，但白老大到底是不同的，他可是正得老爷用呢！只是可惜了来兴，也是二十五六的人了，本以为如意嫁他是自然的事儿，却没想到被白老大抢了先！”
来兴在宝茹这里存在感不强，甚至还不如看门房的来旺，毕竟每日进进出出还能ม见着来旺殷勤备至，而且家里有个大小杂事，他也常常在一边搭把手。至于来兴，他常常是跟着姚员外的，是他生意上的一个ฐ助手，为人也是沉默寡言的，宝茹一年到头也和他没几句话。
这妇人还握住了站在最前头的玉英的手——直到此时大家才都抬起头来,ไ看清了屋子里的人。除了一众丫鬟婆子年轻媳妇外,就是这些妇人了。那两个说话的妇人显然是被其他妇人拥簇着的，是一众人中地位最高的。
还好有徐娘子在一旁提点，只听她道：“这样好的女孩子自然要在我的名下,若是那等寻常人才，我才懒得教呢！你们不认得她，这是我以前的一个女同学，你们只称她陆伯母就是了。”
这些可让众人越发奇了，这可不是宝茹的作风，玉楼立刻道：“怎得这般惫懒，最近都是这副样子，咱们说话你也不插嘴了，咱们议论你也不参加了，就是上课也时常出神。以前你那般厉害的，最近倒是这样文静起来了，大家竟是都不习惯了。”
白好娘却道：“我看倒不像是你们想的有什么难为的事儿！要我说，这分明是害了相思病喱！你们想想，这整日神思不属的的样子，她又没病没灾的，也不曾听说她家有什么大事，方才课上是什么曲子——那可是《团扇》！相思之ใ苦能为谁知的《团扇》。这难道还能ม不是相思病？”
姚员外只是随口抱怨，虽然如今住着的宅子不大，但是住着也是习惯了的。既然已经有了买新宅子的意愿，那就迟早ຉ能住大宅子了，自然不着急。却不想听得姚太太一串抱怨，只得去说其他事。
这些哪里是姚â太太能说得上话，只得道：“老爷说这些我哪里知道，这是你们男子汉的勾当，只消老爷留着三四千两在家应急就是了——我常听老人说人哪没有个山高水低，做生意也不是百般都赚钱的，总要留着些后手。”
大家吃吃喝喝，可是休息的时光向来过得特别快，等到丫鬟来把盘碟等撤了下去，作为课长的玉英就道：“鼓起劲来，咱们接着学！若是这会子松懈了，马上就要到午间了，那时候又要午饭，可是耽搁时候，竟是什么เ都没学好就半天功夫过去了，这如何能行！”
教玉楼比教爱姐和丽华还费劲，不是她不聪明，只是她基础太差，虽说到徐娘子这儿读书后也用功了许多。但或许因为下意识地回避算术这一门她困难的功课，她的算术并没有什么长进。《十三算》上每一个ฐ字她都认得，但要问她是什么意思，那ว就一问三不知了，更别ี提解题。
玉英道：“确实要近水，但这一处风景不算出众，就沿着这溪流再走一段吧！”
找到เ这样的好地方，所有人包括丫鬟们都松了一口气——总算不必带着许多东西行路了。
这儿的小玩意又全又新，譬如刚ธ刚传到湖州的这汗巾，别ี处都没得，这里也肯定有了。只不过要擦亮眼睛，到底真是扬州货，还是湖州仿的，这若是买错了可就要丢脸了。宝茹的学里女孩子都是极好的，不至于因此嘲笑，但是一些调侃是肯定的。
“姐儿来看一看，好时兴的柳穿金鱼儿，一对只要一两银子！”
之后周媺、玉楼ä、白好娘等其他女孩子都先后说了自己的菜。周媺做了排骨冬瓜汤，白好娘就做了炒鸡蛋，看着简单，但味道出乎意料地水准以上。庄丽华端出了一盘龙井虾仁，别的不说她还精细地给摆盘，这盘菜大概ฐ是最精细颜值也最高的了。姚素香则ท是青菜面，虽然她和周媺一样家里是做酒楼出身，但厨艺是全然没得的，知道是要中午大家一同吃的食物，她只想着不要害得别的同学坏肚子，便拿了厨房的银丝挂面，最后再烫些青菜，简单安全。
张爱姐的凉拌金针菇倒是得了郑娘子的称赞，但到玉楼这里就一言难尽了，她的凉拌萝卜丝后来宝茹也尝了，调味儿且不说，萝卜丝成了萝卜条，粗粗细细竟都不是一样形状，堆在盘子里——这可怎么เ下筷子！
“不用再说了，赶明儿咱们就去一趟白嫂家，免得又忘了！”姚太太挥挥手，她根本没想到宝茹能ม有什么抗拒之心，只当她又嫌麻烦了，还特意提醒道：“这一回你也一道去，你也大了，挑丫鬟也的门道也该学着些，回头让白嫂教一教你。况且这一回是专为了你挑丫鬟，好歹也得入你的眼。”
到了晚间她还与小吉祥说这回事，只道：“说来如意姐姐和你都是白嫂家来的呢。”
徐娘子穿衣打扮当然也不能说鲜艳鲜ຒ嫩，只是其中玫瑰紫泥金掐牙、金玉珍珠的纽扣、隐约的翠色镯子等细节摆在宝茹面前，宝茹敢下结论，这应该是个ฐ很会享受生活的女子。至少她的生活决计不可能ม是一片死水，自然这样的女夫子也不会如宝茹之前所想如何冷硬严厉了。
宝茹跟着姚太太与她行礼，她站定着受了便立时拉过宝茹的手近前说话。
“那当然，这片是咱们村子和后溪村共有的，只要是这两ä村人谁都来采得，这时候正是采莲的时候，自然人多！”
“咱们村子里也有专门买了池塘种莲的，只不过到เ底不能拿来当主业，也不在这一处，在村子另一头呢！”
“是宝姐儿啊！”她本是要走的，这会儿却不急了，住了脚与宝茹说话。
碎布头可是好东西，好些做针线补贴家用的妇人都是用极贱的价买些碎布头做活计的——那些小东西也用不着尺头。这东西很俏的，若不是有关系是绝拿不到เ。只是一般收布头都是去裁缝店，他们那儿布头多，倒是极少来绸缎庄的。
“今日肯定是十分热闹的，你们小孩子家家就该一起玩儿去，在家倒是闷着了，只一样，若是去了龚太太家要文静些，可别失礼。”
“别的时候也就罢了，大节下的空手上门也太不像话！”
三人上了宝茹家的马车，却让丫ฑ鬟去坐另外两辆,玉楼举着宝茹刚ธ刚挑选的梅花有些苦恼地问宝茹。这梅花是大枝的，若不插好怎么放都是要压着了。
只是她插花课功课一般，现下又只有一枝腊梅让她发挥，最后样子也只得了周媺一句‘颇有野趣’这样安慰性的评价。不过宝茹本就是好玩，收拾了残枝，又用剩下的梅花骨朵冲滚水泡茶。
姚太太还是很犹豫，宝茹赶紧给她添一把火，让她决定下来。
大概是‘功德’两字打动了她，她让廖婆子记下这事，就按宝茹说的办。
“当然你一个ฐ是不成的，我让卓哥儿帮着你。”
这是宝茹提出来的，既ຂ然要置产，总不好连没见过吧，不然这和买口红不试色号有什么分别。宝茹想着总好问一问那几处要脱手的铺子是个什么เ章程，为ฦ甚好好的要脱手，是不是有别的不好。再有，周遭街坊如何，没得长舌妇、亡命徒、小流氓这几样罢，许许多多都是要周详的。
来的也不是别人，正是家里常用的潘裁é缝的娘子，之前七夕节做衣服也是她来给宝茹量尺寸。因为宝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所以哪怕上回量尺寸隔的并不久潘裁é缝的娘子依旧来了这一趟。
今日她却不是自己一人来的，和她一同的还有一个与宝茹一般大的女孩子。穿着一件毛青布上襦，一件粉色棉布裙ำ子。黑油油的头发只拿红头绳盘了盘头楂髻，耳朵上扎着一对银丁香。
“说来教人难为情，”周媺觉得这简直是难以启齿，搅着绣帕与宝茹轻声道：“说是他们县里有一个有钱的鳏老，今年也有七十来岁了，家里有家有业，有儿有女的，竟然要纳一个妾！”
周媺以为宝茹还没开窍，也不好说什么，只接着说：“他还不肯随随便便纳一个ฐ，媒婆不知上门多少，他都只摇头。他说要一个性子温柔，通诗书的。这都好说，只一样，还要好人家的，这便千难万难了。”
天气既ຂ凉，宝茹的暑假也就要完结了。这一日家里正准备过中元节的种种，外头来了一个ฐ小厮儿，只递了一只花笺儿。这小厮是丁娘子家里的，花笺上不过是知会宝茹，过两日，白露时节，正是一个好日子，众小娘子自来就学。
白露这日至了，宝茹早早起来，姚太太半年不出门的，今日也要陪她去见夫子。因是第一日，格外要早一些，连早饭也吃得匆匆，竟是比姚员外还要早出门了。
“你平常是什么都知道的，怎么这一样却想不透了？”周媺指着柜台里头隔着一层玻璃的一只金项圈道：“不过是咱们与银楼两ä相便宜罢了，我那项圈是一只赤金的，若他还我一只鎏金的如何？还有那成色、做工种种不同，若有那样一个ฐ客人，把自己้一件素金的说成是累丝的，银楼怎的说，难道给他耗工做一件？”
周媺虽已经办完了事，但她与宝茹却不急着要走。难得来逛一次银楼，女孩子谁不喜欢这些晶莹灿烂、美轮美奂、华美闪耀的，能够装饰自己้的首饰呢？
“去天王庙对面。”
四个轿夫大声应道，抬起轿子来——走得倒还稳当。到底是小姑娘，两个人也不甚压手。
“父亲这回出门，贩了些什么？”
“起头自有五百两银子的湖州货，在苏杭那边出了一些儿，换了那边的时兴货，香袋儿、汗巾子、折扇儿、绢花儿这几样。又在扬州买些香粉头油胭å脂等，便直去了南边泉州。”
端午刚过,暑气渐渐升起,倏忽之间距离二月时那场盛大的婚礼已经过去了三个月。这三个月又是郑卓出门的日子。
宝茹看着外头明晃晃的太阳,叹了一口气——往年郑卓都在他生日之前赶回来了的，今岁却错过了。要不是郑卓已经来信说明,是中途有一笔大生意耽搁了,ไ她只怕会更发愁,ไ怀疑路上有个一二。
正在宝茹胡思乱想时，姚员外拿着一沓账页子到了她的小客厅,直接就对着书房里的宝茹道：“宝姐儿！快快帮我算一下这一回的账单,ไ我眼看着竟是怎么也对不上,你来与我看！”
“这就来！我先看看！”宝茹赶紧不再想那些事情，这无聊的午后！在不上学后到如今，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做了多少套花笺、多少枚书签,ไ又画了几张扇面、几幅工笔。书房里的书也重新温习了一遍，市面上新出的算学题册子也都买来做完了。她已经无所事事到了极点,每日练过几张帖儿后,就只能闲坐着。这时候让她算账可不是什么功课,ไ反而是消遣了。
宝茹接过那沓账页，姚员外就不再费心了，点头道：“紧着些做，明日就要用呢！”
宝茹惊讶道：“这似乎是上月进货的单子，怎得催的急？不是都要到年终才开销么เ？就是入账也只要在月底前做好就是了么！”
姚员外打开自己那一把洒金川ษ扇，使劲扇了几下，又接过小吉祥奉上来的茶水,ไ灌了一大口。这才道：“老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可是说着了！咱家的糖货一向走的是‘百顺’号的路子买卖，说来他家也是开南北货铺子的，纵使比不上‘日昌隆’之ใ类的大号，但也算是一方豪富了，谁知道说败落就败落了。”
原来是‘百顺’号的事儿，这可是这几日湖州城里的大新闻，宝茹也是耳闻过的。这‘百顺’号算不得老店，是从上一辈老太爷时才发迹的，到เ了儿子手上才变成南北货铺子的规模。
就和所有的富商家庭一样，有了钱后就总想着供子弟读书，然后官商结合，互相帮衬。所以到了孙子这一辈就是长子继承家业，后头两个ฐ弟弟读书科举。也是他家运气好，两个孙子，一个中了进士，一个中了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