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翰之先是和颜悦色地道了辛苦，又压低声音问：“人可来了？”
朱翰之皱皱眉：“这些人武力如何？人数有多少？”
明鸾缩缩脖子，抿嘴笑而不语，只是拿一双眼睛瞟朱翰之。朱翰之被她瞟了两眼，犹豫了一下，便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说了：“也没什么出奇的，不过是火烧云。燕王身边有能ม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推算得那日清早会有此异象，便定了那一日祭拜。只不过火烧云一般是在夏天才有，少在春天出现，加上燕王暗中派人四处传播消息，世人就当作是天降祥瑞了。”
朱翰之笑笑：“确实平淡了些，因此本来还准备了别的。但有了金色祥云，自然就派不上用场了。”
明鸾在心中吐嘈朱翰之几句，一听见那华服男子似乎ๆ有动静了，忙又将注意力转移回来。她小心探出头去观察对方แ的动作，现他将那死去的庄丁拖到角落的隐蔽处，似乎要将对方แ身上的衣物脱下来。难道他打算穿上那ว庄丁的衣服乔装逃跑？！
可是这人也许很快就要逃走，她现在去通知朱翰之，不知来不来得及？她本来就不知道后者现在在何处。而方才她也看见了，庄上大多数人都朝另一个方向去了，现在周围连一个她可以求援的人都没有。万一她跑开去找救兵，那华服男子却趁机逃走了。那不是白搭吗？
朱翰之冷笑：“那自然是我自告奋勇了！若是由着别ี人摆布他，我却什么都没做成，日后他就算丢了皇位，我心里也是不顺的！”
“恨？我不恨！”朱翰之面无表情地道，“他是从小与我一处长大的兄长，我们一处读书，一处习字，一处玩耍。太子妃责罚我时，他总是挡在我面前为我说好话，他是个好心肠的哥哥，虽然每次维护我，都会让我在事后遭受太子妃更重的惩罚，但是我知道他的真心，我不恨他。”
“一家人说什么谢？”章寂摆摆手。“无论如何，这几年里陈家待我们章家的恩情，我老头子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你的为人品性，这十几年我也看在眼里。你放心，老三虽然没了，我还在呢，我绝不会看着他的妻女受委屈。”
明鸾在旁听出几分异状。陈氏与章敞已๐经和离了，在德庆时甚至都改口叫章寂为ฦ伯父了，怎么今天又重新叫回“公公”？而听章寂这口风，似乎完全没有和离这回事似的，仍旧当陈氏是章敞的妻子。虽说章敞已经死了，但夫死妻子就要守三年孝，过后要不要守一辈子还不知道呢。那叫陈氏将来怎么เ办？她现在还不满三十岁，要再嫁也没问题，但三年后可就不止这岁数了！
卞副使派来的家人起初没注意。还左顾右盼地寻找着“章家三姑娘”在哪里，直到明鸾站到เ他面前，象个男孩子一样向他打招呼问好，问他是不是能出城了，他还半天没反应过来，一个劲儿地说：“还要等章三姑娘。”又问：“小少爷您是哪一位？怎么称呼？”听说眼前这位小少爷就是章三姑娘，几乎ๆ没把眼珠子瞪出来了。背转身还一直嘀咕：“明明是个ฐ姑娘，怎的忽然成了小爷？”
他的安排是好的，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快。明鸾一行从广州出海，一路上除了天气冷了点，海上风浪大了点，基本上顺风顺水地到เ达了厦门，然后就被堵在那ว里了。驻守在那一带的镇海ร卫响应燕王号召，改弦易辙，反了建文帝ຓ，附近的官府如临大敌，为防有军队继续投“敌”，他们将各处水陆通道都封锁了，海上自然也不例外。明鸾等人因是外地来的，就被堵在了厦门对外海面，幸好他们带了卞副使准备的文件，宣称是卞家的亲戚，当地官差并未多加搜查盘问，只是命他们弃船上岸，再按照ั他们指定的路线前往泉州。
明鸾忙道：“我们驾着船来的，老松婶是留在船上看守去了，一会儿我们拿些热食去给她，但若没人留在船上，就怕遇到เ肖小。”
老松头忙道：“不用不用，一会儿我去换她就行了，我那ว婆娘也认得这里的路，不必辛苦老兄弟跑这一趟。”
明鸾立时狗腿地上前摘下毡帽，一边替他打着身上的灰，一边讨好地说：“左四叔您就别吓唬我了，我年纪小。胆子小，经不起吓，您这么一说，我就害怕得腿都走不动路了。您就看在我一向乖巧恭顺ิ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回吧。”
明鸾眨眨眼：“左四叔您身体不舒服吗？是不是刚才在外头吹了风？快进屋暖和暖和去，我给您煮碗姜ä汤去去寒气？”
明鸾本来还想要回绝。但一听他说交给陈氏，心下一顿，便道了谢，算是收下了。陈氏已๐经与章敞和离，身边还真没什么银钱，把银子交给她，她多半会用在章家身上，但手头好歹宽松些。总比一文不名强。
明鸾只得再三谢过了，却不认为真有需要向茂升元德庆分号借钱的时候。
他回头吩咐陈氏：“你一会儿上山跟周姨娘说一声，让她收拾好东西，今晚下山。对外头就说两个孩子的病情都有了好转。”
章寂一愣，神色有些黯然，他知道这个前儿媳是想要避嫌了，只是他却不想就这么放她离开，陈家曾经帮助章家良多，即便三儿子夫妻已经和离，他也希望能偿还陈家这份情义，便道：“你先随我们一道走吧，接下来朝廷可能会出大乱子，外头也未必太平，即便是广州的茂升元总号，我也想劝他们先避一避，等局势稳定下来再说。这几年陈家对我们家的助益必非秘密，万一被那ว些黑心肝的人拿来泄，岂不是连累了你们？何况还有三丫头呢，你即便舍得其他人，难道就愿意就此与亲生骨肉分离？若是让她就此随你回娘家，又怕有心人知道了告上去，害了那孩子。”
李沈氏面露难色：“我还是担心事情没那么简单。你心里清楚，你姨妈和舅舅舅母一直都打着将你表妹许给太孙的主意，当初那话也不过是说说罢了，既然你父亲没让你表妹留在东莞，自然是不打算让你娶她，若是眼下太孙已经和你表妹订了亲的话……”
李沈氏吓得脸色煞白，想要劝阻儿子，但想到如今自己้就只剩下儿子这个依靠了，他又一向任性，一个ฐ不顺心就要往外跑，万一惹恼了他，叫她一个ฐ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怎么办？于是便也不再反对了。
马掌柜啐他：“出的什么馊主意？！姑奶奶的终身，是你我能插嘴的么？！”
马掌柜叹了又叹：“只能如此了，明儿就派人，一路去德庆问姑奶奶，一路回吉安报信吧。”又道：“这事儿可不能叫鸾姑娘知道了，怎么也得等去德庆的人回来了再说。若是姑奶奶真的拿定了主意，索性也一并接来广州过年得了。有什么เ话，就让她亲自跟鸾姑娘说去。我可不好意思开那个口！”
章敞呆了呆：“父亲您说什么呢？！”也顾不得脸上的青肿，伸手抓住了父亲的拐杖，“您是不是气糊涂了？陈氏胡闹，您怎能ม答应她呢？！”
章敞气得直跺脚：“父亲！”
“是吗？”明鸾继续冲他笑，“不知病人是哪一位？能ม得郭四爷如此鞍前马后地侍疾，想必身份非同小可吧？”
明鸾不置可否，又问：“曹先生近来可好？我听说他对德庆的瑶民很是关心，贤名传得到处都是，连我熟悉的瑶民朋友也听说了呢，真叫人佩服啊。”
沈昭容咬着下唇沉默不语。她当然知道尸在哪里，可沈家既ຂ是无辜的，就不可能知道尸在何处。这个秘密绝不能ม出自她口中ณ！然而，也正如柳玦所言，如今各项证据都对沈儒平十分不利，除非有尸证明宫氏是意外而死，并非被人谋杀，否则沈儒平是无论如何也脱不了罪的。这简直就是个死结，一不小心，就可能将她母女二人也卷进去。
“这个容易。”柳玦笑道，“拿些银子打点知州衙门就是了，如今快过年了，杂事也多。我瞧他们也未必急着办这件案子。”
明鸾心下一哂，明白古今的拐子目的不同，现代的拐子爱拐男孩，古代的拐子却不分男女，在人口贩卖生意不犯法的年代里，只要是身体健康五官端正的小孩子，都有人买卖。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些拐子会拐小孩子，也是为ฦ了卖出去，自然要求孩子的卖相好。如果说文虎原本的模样还能吸引拐子的话，现在的卖相却完全不必担心——谁会拐个长得不好看的小黑妞呢？还墩实墩实的，一副粗笨模样，女孩子总要长得秀气才好吸引买主。
文虎只得郁闷地点头，但听到后来，脸色就更郁闷了：“还要到广州才能换，在悦城换不行吗……”
章敞瞧出有几分不对，便冷笑道：“二位官爷似乎跟沈家有些交情啊，否则ท也不会如此尽心尽力地为他脱罪！以往不知道便罢了，知州大人说我二嫂是失足落崖，我们也就信了，如今既ຂ然证明了那落崖一说不过是沈儒平造出的假象，还用得着审么？赶紧叫沈儒平交代我二嫂的下落，若是人死了，也要将遗骸好生安葬，再叫凶手伏法才是！”
章敞暗暗松口气，正要应承，章寂却先他一步开口道：“也不必等升堂了，我们一家远在九市，并不清楚这案子查到什么地步了，趁着今日去问一问也好。”接着叫过玉翟：“是你母亲的案子，你扶我去。”回头交待儿子：“看好家，一会儿三丫头回来，叫她驾了马车去追我们。”
裴钟二人见他完全不知道东莞这个地名，觉得很正常，也没起疑心，钟็玉荣便道：“这事儿京里没几个知道的，告诉公子也没什么。横竖这是他们冯家惹的祸，他们那般待我们兄弟，我们又何必替他们瞒着？”
朱翰之听得心下暗惊，面上却不露：“这法子也太阴损了些，章将军是否与燕王有勾结，我不知道，但他常年驻守辽东，抵御蒙古人，却是有大功于朝廷的。章家当年有罪，叫先帝亲自下旨流放了，这几年章将军立了无数功劳，朝廷只让他代掌总兵之职，不升官也不奖赏，倒也罢了，连他家人都不肯放，本就叫人寒心，如今还要拿他家人威胁。这到底真是圣意，还是冯家人自作主张？”
于是他劝道：“殿下若是觉得自己学识不足，更该用心学习政务才是。燕王殿下总是劝您多用功，一心盼着您能尽快独当一面。您就看在燕王殿下这份心上，也该放下心中的顾忌，多向先生们请教才是。”
正说着，外头侍从来报：“王爷来看殿下了。”太孙连忙整理了一下衣冠，亲自出门去迎，不等他迈出门槛ນ，燕王已经进来了，扶住他道：“不必如此多礼ึ，你身份尊贵，本不该出来迎我的，以后也要谨守上下之分才是。”
沈昭容正在签字的手忽然一抖。在纸面上划出一道浓浓的墨痕。她惊慌地看向柳玦。
柳玦有些羞涩地笑道：“侄儿原本没什么出息，读书不成，又不会经商。若不是母亲一定要我来叔叔处见见世面，本家又让我来给叔叔送信，我就守着那几十亩薄田，在乡下待一辈子了。我这样的人，要娶ດ什么体面人家的女孩儿？没得耽误了人家。她家世差些不要紧，家世差ๆ。人会听话得多。不象侄儿前头的媳妇儿。就是因为家里有些体面，总是嫌侄儿无用。身子不好，心气难平，长年跟母亲生闷气，把身体弄坏了，还害得母亲担了恶名。这一个既然出身不好，那侍候母亲必然更小心殷勤。”
婆子笑道：“何必去问他家？总得要等上一年功夫，才能提这事儿，有一年的时间，太太何不想法子从京城里打听？柳家总有几位爷在京里当官的，写封信给他们的太太，问问那国公府的哥儿可娶ດ亲了，不就得了？既是章家二姑娘的表兄，总有十五六岁了，大户人家的男孩儿，到这个年纪也该说亲了，这原是极容易打听的事。若那位国公府的贵公子已经订了亲，章家二姑娘就没了下家。至于什么私情的……”她掩口笑了笑，“不怕太太笑话，章家二姑娘来德庆时，才多大年纪？还是个孩子呢，即便是与表兄亲近些，又哪里谈得上私情？”
柳太太拿定了主ว意，心情也好多了，无意中ณ一转头，看见门帘微微晃动着，似乎有人在门外，便皱了眉头：“是谁在外头？”这时候丫头捧着茶从东次间出来了，闻言连忙放下茶跑出去掀起门帘，脸顿时拉长了：“沈姐儿，我不是叫你去厢房候着么？你站在这儿做什么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