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翰之笑嘻嘻地抓了抓头，犹豫了一下，又伸手去握住她的手，小声道：“看着你，我心里就欢喜，不说话也没什么。”
朱翰之想象了下那ว个场面，扑嗤一声，也忍不住笑了，总算换上了平时正常的表情：“也罢，时间不多，咱们先把要紧事儿说了。”
一路走，她就一路郁闷。以前祖父说起沈昭容与石家的事时，从来没避着她，现在倒忌讳她是姑娘家了，不过会让祖父闻之色变，急令她回避的，想必沈昭容在石家做下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吧？难道说……一直以未来国母自居的某人当真自甘下贱，跟别ี的男人偷情了？
原来石家长孙的住处附近一直没断ษ了监视的人，在章家人看来，应该是石家人派去的，以防他家长孙又出什么夭蛾子，没想到居然现有形迹可疑ທ的陌生人在暗中与他接触，跟踪后又现这些人是冯兆中ณ的手下。立刻就报了官，官兵搜捕后，冯兆中逃走了，但他有几个手下落网，供出冯兆中确实命人联系表弟，但所为何事却不大清楚。石家长孙有了通敌的嫌疑，身份又不大可靠，立刻就被锦衣卫拿去了。临国公府得了消息，生怕惹祸ຖ上身，也不去打听，生生让自家嫡长孙在诏狱中ณ度过了整整三天时间，还未放出来。
朱翰之ใ也不在意，施施然往小舢板上盘腿坐了，笑道：“只要你想就好。我知道你也是想我的，只是脸皮薄，不好意思说出口，我能体谅。”
朱翰之不以为然地笑道：“怕什么？我在信里叫你们只带上王家兄妹，别的人一概不带，就是防着这个呢！如今他在前头跟经纪讨价还价，身边有个ฐ王宽跟着，便是要往这边来，王宽也会提醒咱们一声。还有细竹，她从这里屋后转到前面竹林边上去了。那里紧挨着小楼ä，地势高些，谁走近了，都能看见，随口喊一声就好了。”
章寂板着脸不话，过了一会儿才道：“回头你再去瞧瞧那些住客，记得给他们赔个不是。往后再不可这样了！没得给你老惹是非！”文龙忙应了，又恭谨地上前扶住他另一边手臂，心地搀着他进入后院。
正值饭时，掌柜与伙计安排了上等席面，亲自送过来。明鸾与林氏去过饭菜，见都还干净，便服侍章寂吃了。才自己用饭。文龙则忙进忙出，安排人员住宿、马匹、行李等琐事。明鸾瞧他辛苦，特地让人将饭菜重新热了，请他过来用餐。文龙满头大汗地跑来，匆匆吃了，交待明鸾两句话，又见章寂已经午睡了，才跑出去继续忙活。
郭钊ฦ叹了口气，坐倒在椅上：“这事儿也是我鲁莽了。其实章家也不见有什么动静，若不是我心虚，哪里会节外生枝？”少女瞪大了眼：“怎么了？难道那泼妇还能ม请动燕王来罚我们不成？！”
少女心里更委屈了：“我也不曾有什么失礼之ใ处，那泼妇何必这般不依不饶的？！”
小厮与丫头忙迎了上去，前者眼带深意地问：“大爷，您……如何了？”石家长孙慢慢地摇了摇头，惨笑了下，回身看见屋中的章寂垂着头，并不望自己。他咬咬唇，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地叩了三个头，猛然直起身道：“多谢您老人家教诲，只是……您往后就别再为我操心了，由得我自生自灭去吧！”说罢毅然一转身，脸上带着几分决然之色，大踏步往门外走去。
章寂瞧着有些伤心：“当然不对劲儿了，虽不曾明着承认。但瞧他的形容，说话的口风，先前那ว些流言果然是他闹出来的！起初只是不服气，又不甘心得个ฐ混账老婆，便冷着她，后来他祖母没了，他伤心得不行，却看见家里人各有各的盘算，竟无一人真心为他祖母哭泣，他又气不过。他那祖父与亲父亲叔，只因皇上升了石家的爵，就欢天喜地的，还劝他多忍让小沈氏，甚至叫他给媳妇赔不是！他心里讴得紧ู，恼恨起来，便连家里亲长的名声都不顾ุ了，才将事情闹得这样大。”
不一会儿，等石家妯娌替石章氏妆扮好了，众人重新า又回到屋中。章寂见妹妹梳好了头，戴上了饰，穿着一身华丽的寿衣，脸上也涂ิ了脂粉，若不是心中清楚实情，还以为她只是睡着了，不由得又是一阵伤心，也哭了起来。明鸾只得柔声劝着，耳朵却听见临国公在那ว里吩咐：“老大家的，你还年轻，不曾经过大事，这回的丧事就交给你弟媳妇料理吧，你帮着招待亲友即可。”
章寂不知几时已经停止了哭泣，忽然道：“我回去了。”说罢立刻起身往外走。明鸾正走神，一时反应慢了，忙追了上去。临国公慌慌张张地上前阻拦：“大哥，大哥！您可是恼了我？我心知不该瞒着她，只是她病得这样，怎好让她知情？亲事又是皇上定的，我也无可奈何啊！”章寂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这件事我过后自会追究，你且把后事办好了，若有半点怠慢了我妹妹，你且仔细！”说罢甩袖就走。明鸾忙抢先一步打了帘ຈ子，随他一同出去了。
明鸾抿了抿嘴，有些沮丧。言氏忙推了陈氏一把：“妹妹真是欢喜得糊涂了，说这些话泼孩子的冷水。依我说，这就很好了，又有孝心，针线又佳。哪里找这么一个ฐ好女儿去？！”陈氏听了，又有几分惭愧，可怜巴巴地看向女儿。明鸾只是一笑：“母亲喜欢就好。”便叫了陈氏的丫头把袄儿收起来了。
明鸾送走了舅舅舅母，又带着家人收拾昨日的狼籍，足足忙了两天，才有空去跟陈氏谈话。
只是……这件事却不好让章寂知道，他如今虽清楚燕王有意于皇位，而今上无论是执政还是延绵皇室的能力都不足。为了国家与百姓着想。显然燕王更适合坐在龙椅上。只是燕王乃ี是太祖皇帝之孙，承兴帝之侄。章寂却与承兴帝ຓ更亲近，情感上更希望是承兴帝ຓ的子孙做皇帝，也更名正言顺些。要比血缘远近，有的是更适合的皇位继承人，燕王早排到十几二十多号开外去了。对于章寂来说，理智上明白是一回事，感情上要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了。他目前还处于摇摆状态，要是被他知道，燕王跟曾经参与残害悼仁太子的坏蛋勾结起来要对皇帝不利，十有八九要翻脸的！而朱翰之居然参与其中，他说不定又会想太多，她这门亲事就要起变故了。
明鸾承认自己้有私心，但不认为自己就真错了，如果将来祖父怪罪，她一定诚心诚意向他道歉。
明鸾对上祖父章寂的眼，祖孙俩默默交换了一个眼色，很有默契地垂下了眼帘ຈ。
元凤哂道：“她有什么不愿意的？她几个姑姑，除了今上之母做了太子妃，别人还没能攀上国公府呢！她已越过了两个姑娘，还有什么不愿意的？从前她总妄想能有更大的富贵，如今既ຂ然事情不成，自然要退一步的。以她如今的名声，还是个出族的女儿，便是冲喜媳妇，也抬举她了！”
明鸾摇头：“没看错，那人鼻头上有颗大黑痣，额头又高又亮，头原比别人稀少些，很容易认出来的。我见过他三回，头一次是在德庆城外的河岸边，我驾了新马车与怀安侯一同游玩，正巧看见郭钊带着人迎面走过来，怀安侯怕被认出来，就躲进马车里了，我大着胆子驾车经过他们，这人差点儿没被我撞着呢；第二回是在集市上，我见有个摊子上卖奇花，认得都是海外的粮种，就多问了几句，郭钊正好也认得，就走过来与我说了些话，这人当时就跟在他身后；第三次是在肇庆江边上，郭钊ฦ带着他那师兄私自潜逃，正好遇上我也带着虎哥儿逃去广州ะ，便请我到船上坐了一坐，这人当时就侍立在旁。您想，我既然见过他三次，他又有这么明显的特征，方แ才在姑祖母正院门外，又不是离得很远，我怎会看错呢？”
明鸾却不以为然：“郭钊经过肇庆，是要将他师兄偷运出去的，这本是件秘事，不是心腹，也不会带在身边。况且当时我劝过他们，建文帝是信不过的，与其偷偷摸摸行事，指望建文帝宽宏大量放他们一马。不如想着投奔到别处去？那时候，算得上是个值得投靠的势力的，也就只有燕王了，他们不去投燕王就算了，也不至于继续死守建文帝与冯家这条道走到黑吧？无论是哪一点，如今临ภ国公府已是降了新君的了。郭钊的人跑到世子长子身边做什么？石家上下是不是知道这件事？”
沈昭容听他说一句，脸色就苍白一分，听到后来，已经再次哭成了个泪人儿：“皇上明察！我……我只是一时糊涂，因听说皇上要纳章明鸾为妃，才起了嫉妒之心，若非对皇上一片真心，也不能这样做啊！”
沈昭容哪里肯信？哽咽道：“我方才在皇后殿内亲耳听见她对章明鸾说，要成了一家人的……”
皇后出人意料地一并接见了所有夫人小姐们，对每个人都十分温柔亲切，让众人觉得方才听见的那ว番对话，其实不是皇后跟沈昭容说的，而是有旁้人代言。
明鸾倒是很淡定地随母亲与堂姐坐在角落里听皇后与别人说话。皇后待她们还算客气，但也不见得比旁人亲近，顶多就是问了元凤几句沈氏的近况。元凤老实说母亲因水土不服，正在杭州静养，她便安慰几句，赐了几匣子名贵药材，以及衣料é饰什么的，也就完了。她并没有跟明鸾特地说什么话，明鸾在旁揣度着，觉得自家大概真的只是皇帝ຓ看在章家面上，才召进宫里表示一下恩宠的，并没有特别的意思。
元凤又是抿嘴一笑，一脸的欲言又止。明鸾不耐烦地哂道：“爱说不说，不说拉倒！”声音有些大了，惊动了坐得比较近的两位千金，她们转头望来，打量着她们姐妹，对元凤尚算彬彬有礼，和气有加，看向明鸾时，却总是带着审视的目光，隐隐有几分敌意。
明鸾不记得前身的事，怕说错了话，只得硬着头皮问元凤：“她们好象不大喜欢我，这是为ฦ什么？我从前得罪过她们？”
沈儒平叹息不已。直道：“蠢材！糊涂！”又见女儿执迷不悟，也懒得再说什么，转身就走了。上个月大姐在病中ณ命人给他送了封信来，说是先前外甥在杭州ะ时说起的，她也觉得有理，只是因为病情严重，拖到如今才给他写信，信中让他早些寻个填房，生儿育女。开枝散叶，把沈家的香火再传下去。
他如今虽落魄了，但也是正经翰林家的公子，从前又做过官，还是皇帝的亲舅舅，哪怕是续弦，人选也不能马虎。于是他便让下人寻了京中ณ最有名气的几个媒婆过来，让她们帮忙打听合适的人选。只是差ๆ事派下去有十来天了，银子也打赏过，怎么เ也没见那些媒婆来回话呢？难不成她们寻不到合适的人选？
但他并没有隐忍多久ื，朱翰之很快就说出了自己的来意——他是来告别的，或者说，他是来打招呼的，虽然事情决定得很仓促，但他过两日就得走了。
朱翰之笑了笑，朝明鸾眨了眨眼，明鸾心中有数，便起身笑说：“祖父，我瞧瞧弟弟们去，他们是在厢房里玩耍么？”也不等章寂回答，就走出去了。
良久，朱翰之ใ才慢慢地道：“皇上想让我做什么？”
朱翰之ใ已经听明白了：“皇上想让我在外头替您跑腿？这种隐疾，能ม治的大夫一般无赫赫声名，大都是高门大户之间口耳相传的，我可以打听得他们的住处，请了来家，定期给皇上开方子，如此皇上也就不怕会被外人知道内情了。”
章寂只能含糊地劝妹妹：“回去让你家里人放宽心吧，且安份待上几年，年轻一辈的该读书就读书，该习武就习武，婚嫁也别ี总盯着那ว些高门大户，只找一般的人家，只要家风清明、人品端正就好。过得几年，朝中ณ稳下来了，几个孩子的学问本事都有了根基，再谋出仕也不迟。至于你那大孙子、大孙女，就算了吧，心气别太高，以他们的处境，能安安稳稳活着就不错了，若我是你，就趁早送了他们出京，让他们在外头过活，只怕还好些。”
章寂脸上淡淡的：“这是你们的家事，你们两口子自己斟酌着吧。我累了，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年纪都不小了，又受了几年气，如何还不知道保养，整日只替小辈们操心。”
朱翰之却只是沮丧地摇头：“您不该问我的，应该问问您自己。若您真想让他们抛开不切实际的妄想，其实并不是没有办法。不是么？”
朱翰之飞快地道：“您要给她寻什么好人家？您确定那户好人家愿意娶她么？！一个声名狼藉、性情狠毒、朝三暮四、忘恩负义的女子？！那不是结亲，是结仇呢！若因此废了人家好好的年青才俊，那才叫冤枉！您可别忘了，沈家是外戚！”
明鸾叹了口气：“可不是吗？七八个月大了，再多怀一段日子就能ม出生了……”
章寂淡淡地道：“天意如此，又能如何？你也不用太伤心，你还年轻，很快就会再有孩子的。”
章寂的忧心略减轻了些。又问：“我方才听你说起新近调任浙江的官员名单，似乎ๆ听见了卞大人的名字？”
章寂却对这句话心存疑虑，不曾出言附和——那位卞大人。可是燕王的耳目，能干是真的，信得过却未必。但他想到长子同样投向了燕王，浙江一地最大的问题又是冯家的残余势力，想必燕王不会给长子添麻烦，便对章放道：“你可知道卞大人在京城于何处落脚๐？改日给你大哥引见引见，日后他们在一处共事，也好有个ฐ照应。”
袁先生沉吟片刻，道：“王爷意愿如此，但此事关系到沈李两家的人命官司，若强求李家接受这门婚事，未免有些强人所难，对王爷的名声也不好，因此事情最好由伱们章家自行解决。”
袁先生抬手止住她的话，继续道：“再者，王爷暗示了，伱们要对安国侯夫人下手，也要等到国婚结束后，最好再拖些日子，这么เ一来，事情就要到年底才能办成了。届时章家一双儿女都要守上一年母孝，李家虽出了孝，武陵伯的身体状况却不佳，未必能ม再支撑一年。万一期间他病情加重，想要看着长孙娶妻生子，而章元凤又有孝在身，李家要退婚另娶名门闺秀，世人也不会责备什么。伱心里最好要有个准备，到时候……若实在不得已，伱们至少要保住章李两家的姻亲关系，不论对方是谁。”
章寂有些消沉地站起身，拄着拐杖转身回了里屋。明鸾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想了想，便猜他大概是在为皇帝忧心，皱眉想了想，又拿不准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先前他对沈家的态度还是挺冷静的，怎么忽然就糊涂了呢？
细竹眨眨眼，笑着点头表示明白了，迅袖了信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