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渐渐醒过神来，露出了伤心的神色。皇后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作用了，忙道：“您不必伤心难过，也不必害怕，您不是一点胜算都没有的，只要振作起来，联合朝野忠臣志士，何愁不能将燕王斗倒？”又絮絮叨叨地念起她所知道的宗室皇亲、勋贵世爵与文武大臣的名字，无一不是与燕王关系不亲近，甚至是有些敌对的人，其中也有她的娘家舅舅，但没有一个是武陵伯府李家的人，甚至连李家族人也没有。
皇后一窒，咬牙道：“燕王妃出自李家，李家早已๐投向燕王，绝非忠于皇上的臣子了。臣妾不敢因私废公，让皇上担负走漏消息的风险！”顿了顿，又觉得这话说得太绝情了，便低头添上一句：“况且李家正守孝，不方便插手朝政的。”
明鸾担心朱翰之，便问：“你可瞧见祖父的神色如何？是生气的模样吗？”
明鸾不放心，就让她继续去打探。可惜细竹只能停留在章寂院子的外围，压根儿就无法靠近二人谈话的房间，不过是干着急罢了。若说有什么เ消息能让人略感安心的，就是屋里的谈话一直没有传到外头来，可见声量不大。也就是说，章寂并没有对朱翰之ใ火。
不过细竹会说瞎话，必然有缘故。明鸾也不生气，反而笑意盈盈地道：“你别跟我装神弄鬼的。我还不知道你吗？平时我叫你办什么事，你总是干净利ำ落地办好了，虽然在别的事上不如萱草服侍得周到，但办事能力是杠杠的，也从不多嘴说些什么เ，不该问的事从来不问。不过……只要你主动开口叫我去做什么，那ว一定是有目的的！说不定就是有人指使你将我诓出去。如今还有谁能支使得动你？不用说，一定是某位侯爷了。比如看房子那事儿可不就是这么来的吗？正巧。他人就在常熟，没有不在场证据，又是习惯了暗地里行事的。你趁早儿给我从实招来，不然休想我迈出大门半步！”
明鸾耳根儿微微热，啐她道：“我就知道，他是惯了做这种事的。也打算拉着我一起胡闹呢！从前在京里时，他要见我，直接上门来就行了，我祖父又不曾拦着他，如今到了京外，反而要偷偷摸摸的，万一叫人知道，象什么样子呢？我就算不在乎别人的闲言碎语，也要看是为了什么事！如果是别人吃饱了撑着嚼舌头编排我。我自然不理会。但要是我真做了什么违礼的事叫人捉住了把柄，那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了。你们侯爷到底在想什么呢？！”
朱翰之ใ接过打开瞧了，脸上颇有些意外：“这是怎么回事？冯兆中……我以为ฦ他已经逃走了！”
朱翰之冷笑了声：“这话倒也不假。但凭他一人，断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文龙听得点头：“这倒也是。那日我不过是见客栈的房间少，咱们家的人未必够住，拿银子打了其他住客走，祖父还要怪我，又让人去给那些住客赔礼。今儿若真用低价买下了宅子，回头祖父不知内情，又说骂人了。既如此，一会儿瞧着好了。看看他家开的价钱。若还算公道，也就允了他吧。”
若在平时，明鸾一定要打趣他几句。这些天同行同食，她跟这位堂兄的关系大为改善，比先前亲近了许多，说话也随便了。不过今日她心虚，只能按捺下性子，缩在篷内打量外头的光景，暗地里嘲笑嘲笑罢了。
谁知文龙听了有些犹豫：“母亲正病着，若我走了，她有个好歹，家里只有二娘与妹妹，只怕……”
章寂冷声道：“也罢，不必你去了。你娘原是再尊贵不过的人，我这个做公公的也不敢怠慢了她，更不敢差ๆ你这个孝顺母亲的孙去办事！你只由得我们这些老人孩自去是了，你妹妹虽是女孩儿，我她打理这些外务。也未必比你差！”
明鸾不赞同地道：“他们要是象上回那样，规规矩矩传信过来，我当然懒得搭理。可是今天他们派人潜进咱们家，直接闯到เ花园里见我，这种事不能纵容！祖父。您想想，咱们家的花园就在内宅边上，离我们的院子极近，守门的婆子又查问得不紧，要是叫他们潜到内宅里来，家里人岂不是很危险？人心隔肚皮，以前他们又不是没干过坏事，再说，当时您和弟弟们还在花园里呢！要是不吓他们一吓。叫他们知道害怕，以后可就拦不住了！”
明鸾虽然不太赞成闹上应天府，但还是答应了，接着出来等结果，却说全府各处都搜过了，不见有生面孔，事情生前后，除了常家的婆子，也没有外人出入。明鸾不肯相信，虽然听了祖父与四婶的话，不敢闹大，但还是仔仔细细看过家中每一个ฐ丫头婆子媳妇，确认当中并没有那个丫ฑ头，又亲自往花园中各处都转了一转，也没现蛛丝蚂迹，想起章寂曾说过郭钊曹泽民手下可能有高手，才不得不相信那女人是真的逃了。
明鸾却想起了石家长孙以及隐在背后的郭钊、曹泽民等人，正疑心会不会是他们在暗地里搞鬼，章寂就已经想起他们来了：“说来郭钊那群人，上回写了信来叫我们帮着隐瞒他们的身份，只说是想要护住石家长孙，而石家长孙这回又受了些委屈，难道他们是在为他出气？”
章寂听了也有些迟疑：“确实，这是为什么เ呢？若是为了那孩子，万没有把他老子和祖父的名声都坏了的道理。若说他受了委屈，那也该冤有头，债有主，找上沈丫头与……”顿了顿，他倒吸一口冷气：“莫非……他们原就盯上了皇上？！怪不得……那ว日我们虽在国公府听到他们小两口拌嘴的话，也有旁人听见。但只要你姑祖父他们不傻，就该知道约束家下人等，不许外传才是，便是要外传，也不该将皇上搅在里头。可没两天功夫，这些流言就满京城皆知了，寻常传言哪有这般快？还有石家那ว小子，换作别人。受了这样大的气，怎么也要闹上一场的，可他除了那ว日跟沈丫头吵了几句，便一直不吭声，即使有人问他，他也不说没有。偏摆出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反叫人更信传言是真。我往日只道他是有忌讳，不敢明说，又忍不住气，如今想来，却是他故意为之！他果然是冯家的种！郭钊等人也不是好货！”
元凤拿帕子掩口笑了笑，叹道：“你说得也有理，只是他家既请了亲友去，又何必这般随便？反叫人看了笑话。若不是他家下了帖ຆ子，我就不去了。”
元凤又是诧异又是笑：“都到了这一步，还能闹什么呢？他们先前也都各自闹过了，只是不中用，倒闹得神憎鬼厌的，还不如乖乖听话呢。我今儿在那ว边是一步都没往新房里迈，丫头们来请，我也不理会，因此不知道沈姑娘是个什么เ情形，但听得说大礼行得十分顺利，想必无事。就连新า郎官，也不曾多说什么。”说完却犹豫了一下，“不过我在花厅里坐着的时候，跟前一时无人，倒是听见屋外窗底下有两个小丫头在议论，说是世子夫人吩咐了家下人等，千万要把大少爷给看好了，各门也都守严实，绝不许大少爷逃走，可大少爷今日明明听话得很，叫他做什么เ就做了，脸上还带笑，想必是已๐经想通了……”
明鸾若有所思地看向他：“五舅舅，您方才说，您有个主意，是什么主意？是跟母亲有关的吗？说来听听。”
明鸾细细一想，果然如此：“她以前就算自怨自艾，也没这么严重。不过也许是因为大伯娘跟沈昭容做的事让她太伤心了。”
明鸾看得倒抽一口冷气，忍不住站起身来。这种秘事中ณ的秘事，郭钊与曹泽民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就算是胡四海行事不密，能从十二位名医处打听到这些隐私，也很不简单了。更可怕的是，他们打听这些是要做什么เ？！
明鸾猛地醒过神来，迅将信收好袖了，扯了扯嘴角：“没什么，是……”顿了顿，“是我舅舅写来的信。”
沈儒平顿时一蹦三尺高，赶紧赶慢地追出门去，却哪里还有那两名沈家子弟的身影？想到他们这一去，不过一晚上，京城上下就都知道他出族的消息了，他便不由á得腿一软。瘫倒在地。
宫里也听说了风声，皇帝还特地命人传了那两ä名沈家子弟入宫晋见。虽然他们还是头一回见驾，不曾见过大世面，但毕竟也是书香人家教养出来的，礼数周全，又因想着皇帝也是他们沈家的外孙，因此并不十分惧怕。皇帝见了。听说族长是担心沈儒平父女所为会污了自家亲外祖与生母的名声，又添了几分好感，问了些族中ณ近况，赏赐了些东西，也就命他们退下了。回头他特地派了身边的内侍往沈家宅子去了一趟，安抚沈儒平父女，说即使不再有甥舅名份了，多年的情宜还在，若他们有难处。他自会照应一番的。又命他们只管安心操办婚事，以后只管安份度日就是。
石二少连忙向明鸾行了一礼：“三妹妹见谅，愚兄方才造次了。妹妹说到了点子上，家父为祖父请来的老太医，原是前头建文朝时的太医院院判，最擅治老人家常得的疾病，只是新า皇登基后，才告老还家的。他说祖母这症状有些不大妙，况眼下又是冬春之际，最是寒冷，若是能熬过这一冬，到了春暖花开的时间就好办了，若不然，只怕就是这一两个月之间的事……”
那石二少道：“三妹妹有所不知，大伯请的那位太医，是现任的太医院院判，听闻与前任院判有师徒之分，医术都一样高明，只是如今他们两位都说自己是对的，正在屋里吵闹不休。大伯要依现任院判的话为祖母开方แ，家父又担心万一祖母病情如前任院判所言，会耽误了祖母的身体。祖父又正烦心，拿不定主意，因此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气势汹汹，便是沈昭容正在气头上，也不由得退了几步，心已虚了两分：“你……你别ี嘴硬！这些事又不是没有人知道！”
这回面色苍白的轮到沈昭容了：“你……你胡说！我父亲是……是被冯家的爪牙打伤的！”
皇后的表妹同样败退，先前那位美貌少女又再次冒出头来：“这针线真不错——不过妹妹那几年里真忙啊，又要种田。又要读书，又要给人做衣服……我方才瞧见妹妹的仪止似乎有些不大熟练，难不成是没学过？”
明鸾再次拦下了她，脸上仍旧带着笑：“你瞧出来了？正是呢，在岭南的时候，我父亲、伯父都有差事在身。祖父年纪大了。又有病，家里弱的弱。小的小，没几个壮劳力，我还算有些力气，因此就多做了些活。你不知道，军户屯田都是有规矩的，要是有哪一家上交的粮食不够，是要受罚的！没办法，我只好硬着头皮上了。种田à就花了大半天的时间，读书是不能少的，总不能ม做个睁眼瞎子吧？女红也要学，学了才能给人做针线挣钱呢！所以我在这些礼仪上就没花什么功夫——再说，当时我们又不知道几时能ม回来，即便学了又有什么用？跟当地的百姓说话往来，也用不上这些。我是回了京后，得了空，才正经学起来的，练得少了，叫姐姐这样的内行人一瞧就瞧了出来，让你见笑了真不好意思。”
明鸾看了看元凤，见她脸上带笑，不象是在意的模样，才笑说：“我这是粗养惯了，做什么事都大咧咧的，不懂得什么是腼腆，让人看起来好象很能ม干似的，其实就算是闹了笑话，别人也不敢指出来。而大姐姐则不同，她其实能ม干得很，但她比较腼腆，遇事总不好意思跟人说她也会，才会让祖父误会罢了。”
“大姐姐瞎说！”明鸾露出不乐意的神色，“不信你就拿了纸笔来，我包管能把这两字写给你看，省得你说我不知道它们怎么写！”
朱翰之忙答应了，又瞥了明鸾一眼。明鸾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便自告奋勇去送客。
明鸾却道：“就是要趁你在这里，才把这件事说出来。祖父心里早就知道了，却只是装作不知，又放不下那一位，这样纠结着，有什么好处？我就算有心要劝他躲开，他也未必会答应。可他要是不答应，难道我还能ม逼了他走？你那叔叔太厉害了，手里又有人有权，我就怕祖父一时糊涂，得罪了他，要连累全家人。流放几年，我可是吃够苦了，绝对不想再尝一次！也许祖父一时间接受不了，但他迟早会想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