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朱翰之倒有些庆幸，当初朝臣们提出了燕王摄政这一建议，若非如此，今日他们兄弟或许会少烦恼，但也多了几分危险。
朝臣们大都对此喜闻乐见，有部分人觉得皇帝若能打消เ这个念头就再好不过了。反正现在朝政与皇嗣都有了解决办法，能不换皇帝自然是不换皇帝的好；还有一部分人则觉得燕王推托了这么多次，皇帝总算听进耳朵去了，不再总是提这件事，倒叫大家在朝上难堪，不知该遵圣命行事还是违命才对；不过，还有一部分的人，多与燕王亲近的，心里倒是有些不安。担忧皇帝被燕王推了几次，真的打消了让位的主ว意，私下都忍不住抱怨，燕王要是能爽快些接下皇位就好了。
明鸾问：“这件儿跟王爷什么的又有啥关系？”
文龙叹道：“孙儿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大妹妹心里难受，孙儿也有些不是滋味。二娘反倒安抚我们，又劝父亲不必急着办喜事，又或是一切从简，只要跟族里打声招呼，上个族谱，也就够了，连小弟的满月也不必大肆操办。也免得折了他的福气。父亲倒也听进去了，只是还犹豫着，底下的将士又劝他趁机热闹一回，权作庆贺加爵了，因此还未定下。”
明鸾忙问：“他都说了些什么เ？”
这一段话有些没头没尾的，但明鸾听明白了。也就放下了心，吩咐细竹与萱草带着人收拾行李去了。
真到了要尽忠的时候，哪里还管得了守孝不守孝？皇帝闻言不置可否。又问：“那为什么又有你的两个舅舅呢？”
皇帝笑了笑：“他们才对外人宣扬朕不能人道，如今倒成了忠臣了。”
明鸾在房间里等得着急，也顾不得别的了，索性亲自到了章寂院子外头去，跟细竹一起等消เ息。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章寂才送了朱翰之出来，一脸的唉声叹气，又连连拍着后者的肩膀安抚。至于朱翰之ใ本人，却是眼圈都红了，面上隐有泪痕，说话声音带着哽咽，还十分恭敬地请章寂留步：“姨祖父不必送了，如此太折煞小辈。您能ม说那样一番๘话。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朱翰之听了，一脸的感动。自然又说了许多感激孝顺的话。
细竹忙道：“侯爷的想法。我们底下的人如何知道？只是侯爷向来敬重姑娘，断不会害姑娘陷入尴尬的处境，虽说是请姑娘出门私下相见，但绝对会安排妥当了，不叫人现的。姑娘只管放心，我会陪着您去，若有个万一，我就是万死也不会害姑娘受苦！”
既然是要买衣料é去的，明鸾当然不会直接上朱翰之的店去，反而叫上两ä个婆子，加上细竹，又添了王宽与另一个跟班的长随，一行六人出门往街市上去了。
“公子说得是。”陈一彪道，“不过事情毕竟生了，而且确实有损今上脸面。那冯兆中听了传言，又以为石家公子受了委屈，想着两人是嫡亲的表兄弟。就派人去了石家庄子上找这位表弟说话，商量要如何报复朝廷。只是他派的人行事不慎，走露了行迹，叫石家庄上看守的人察觉了。那些人也没声张，由得他见了石家长孙，离去时才缀上去，捉住了好几个人。若不是冯兆中ณ警觉，及时逃走，此时也早ຉ就落入朝廷手中了。这些话。全都是从那些被捉的人嘴里撬出来的，但因裴老三他们被派去追捕冯兆中了，对拷问的详情不大清楚，只能ม打听到大概。”
陈一彪对此也有些纳闷：“这点小的也猜不准，不过说来也巧ู。裴老三他们那一日就在石家庄子附近查案子呢。要捉个江洋大盗，已经查了好几日了。”
小船沿着水道转了个弯，又穿过一处石拱桥洞，前方豁然开朗，却是一处平缓的河段。西岸有石阶级级往上，形成一处小码头，码头上隔着一处清静的青石道，便是一座大宅的正门。门开四扇，倒也气派。
文龙没想到他办事这样周到，正好妹妹同行，没有闲杂人等在场，省了他好大的麻烦。
文龙羞得满脸通红，连忙跪下赔礼，再三保证会随行，章寂的脸色才略缓和了些。待文龙离去时，明鸾送他出二门，声啐他道：“大哥好糊涂！你成天埋怨大伯娘给你寻麻烦，有这么好的机会躲清闲，你怎么还要犹豫？你只管拿这话跟她直，算要讲孝道，也不能只孝敬母亲，却不敬祖父祖母的。”
明鸾道：“李家再赶也不会三五天里把大姐姐抬了去，等他们要办，再传信过去，你赶回来也不过是七八天的路，有什么เ好担心的？再，这种事你还不够，他们要商量也是找大伯父去的。”
林氏带人查问过，家中并没有丢东西，就开了禁令。可明鸾就是不甘心！这大白天的，四周都是高墙，各大小出入口又都有人看守，那丫头是怎么เ进来的？！就算她跳墙爬墙进来，四周又不是荒山野林，怎么就没人现呢？
明鸾忙问：“你可确认过了？可别冤枉了好人！”
章寂越想越觉得不对，猛地站起身：“我要把这事告诉石家去！”
章寂愣了愣，跺脚道：“那ว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皇上吃亏啊！”
明鸾冷笑了下：“他不乐意又能怎样？姑祖母都拦不下这门亲事，他如今无依无靠的，父祖都坚持要推他下火坑，他又有什么法子？如果他能下定决心，弃了这富贵家业出走，那还算有点志气。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俗人，姑祖母都为这事儿病倒了，他还笑得出来，可见姑祖母是白费心了！”
明鸾哂道：“我光是忙家里还忙不过来呢，知道她是哪天出嫁就行了，还管她哪天送嫁妆？不过听底下人议论，似乎数目也不少，就是东西少了些。”
陈宏摇摇头：“你且细想，你从前过的日子是怎样的？如今过的日子又怎样？你虽从小儿是在这公侯府第里长大，但足有四五年在乡下放养，哪里有什么忌讳？说的话，做的事，连一样年纪的男ç孩儿都比不上你，你外祖父知道了。还再三可惜你不是个小子呢。如今又怎样？我瞧你方才行动做派，还有说话行事，虽比不得那些从小儿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却也差不了多少了。”
“就是这个了。”陈宏道，“你一个孩子，小小年纪，尚且觉得束缚，你母亲难道就不会？只是她从小儿就学过这些，早就烂熟了的，因此反而督促你。但这样的日子不闷得慌么เ？她从前未出阁时，跟姐妹们在一处，也时常出门玩耍。或是走亲访友，或是游山玩水，嫁到京城侯府后，就被关得憋闷，心情更不好了。后来到了德庆，虽日子清苦，却又能ม常出门走动的，因此还有地方可以舒缓身心。如今再回到这深宅大院里来，又守着孝。连二门都不能出了。心里又怎会好受？再加上，这样的高门大户中ณ。见到เ的人，无论是家里的还是外头的，说话行事都有自己的章程，谁会真心为你母亲着想？”
元凤却仿佛理解了一般：“是陈五爷听说了外头的流言么？他一定很担心三婶吧？唉，那些好事之ใ人也太无聊了些。”
元凤一怔，迟疑地点点头：“也好，说来我也该回去了。母亲今天还没喝药呢，若我不再三催着求着，又亲口试药。她再不肯喝的。”
连皇帝都这么说了。沈儒平是砌底绝望了，禁不住打击，就病倒了。病中，他只记恨女儿，若不是女儿早年间守不住寂寞，在皇帝ຓ生死未明之前就另行攀亲，被皇帝知道后，又贪图那后位的荣耀，一再惹事，也不会被皇帝厌弃至此，况且，若不是女儿在宫里没头没脑แ地惹上了章家的三丫头，自己早ຉ年做过的事也不会暴露出来，又怎会落得今日的下场？
沈氏族人拿走了沈翰林夫妻当年的财产，皇帝ຓ虽然赏赐了不少财物，但时间一长，已๐经花用了不少，新赐下来的又多是实物，换不了银子，兼而沈昭容与临ภ国公府嫡长孙的婚礼定了二月初，嫁妆之ใ类的也要赶紧ู准备了，沈家父女不免手紧ู。
明鸾眉头一皱，对章寂道：“祖父，虽然这是姑祖母家的事，但姑祖母是您亲妹子，孙女儿有一句话要说：眼下姑祖母的病情要紧ู，要是里头两ä位太医仍旧争持不下，不如把咱们家素日请来为ฦ您看诊的那一位太医请了来问问？那位太医医术医德都是没说的，也擅长老人疾病，而且正巧，过年期间正休沐，他家又离得不远。派个家人骑快马过去，不到เ两刻钟就能把人请回来了。”
那石二少没有片刻๑犹豫，立时应了，叫了个心腹家人来，明鸾便命随行的郭庆有带了那家人出去寻马有福，自己扶了章寂，跟着石二少进了正屋。
明鸾却嗤笑一声：“你以为京城离东莞远，就没人知道真相了？大不了也派个人去那边的千户所问一声好了。你老子就是因为这事儿才丢了正军的身份的，千户所的文档上定有记载！就因为这个，你家日子难过了，还支使起皇上干活呢！你当我不知道？我外祖派的人还给你们送过好几次银子呢，想知道什么事不能？！”
沈昭容震惊地看着他，元凤却惊喜地道：“是有这么个东西，在二娘手里收着呢。母亲说那是父亲送她的定情之物，我还觉得奇怪，想着那簪子做工粗得很，可象牙却是上等货色，不象是胡乱寻来的，没想到เ是海防查抄的赃物呀？”
那ว美貌少女一拳打在棉花上，只觉得胸口闷得慌，偏又说不出什么。她还从没见过明鸾这样的人，寻常闺秀，若被人说做过粗活，一定会觉得羞愧难当的，脸皮厚些的，再被人说仪态不佳、行止不雅，肯定会受不了，哪里有人会如此坦然地一一承认下来？当事人都承认了自己有缺点，叫旁้人还怎么讽刺笑话她？
常静娘在旁笑眯眯地附和：“正是。姐姐本来就学得比旁人晚，练的时间又少，若是还做得跟旁人一样好，还叫旁人怎么活？”美貌少女闻言顿时脸色一黑。
众人又是一番大笑。
这是章家回京后第一次祭祖，只让本支的人参加。族里的人倒是提过想要一起祭，还说动了章敬来信帮口，但章寂不肯。当年南乡侯一支风光时，对族人多有照应，但出事时族人却不肯伸出援手，章寂一家大小流放南下，唯一能依靠的居然是向来关系平平的姻亲陈家！而四儿媳林氏把侍婢青柳送回章氏族人处，本是打算让她有个托庇之处的，没想到她叫人折磨了几年，又被始乱终弃，这都是章氏族人没把章寂这一支放在眼里之故。章寂如今一门双侯，虽没打算报复什么，但心里也不是没有想法的。长子愿意与族人来往，是长子的事，面上功夫他也愿意做一做，省得叫人说闲话，但若叫他继续象从前那样跟族人亲近，那就万万不能了。
朱翰之默默听着，最后微微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也现了。姨祖父早ຉ知道那件事，却犹豫不决，万一他哪天跑进宫对皇上说点什么，那乐子可闹大了。你今日行事虽有些鲁莽，但细细一想，也未尝不是个好法子。”
朱翰之却笑了：“胡说什么？若你这样也叫狠心，我又算什么？我可是连亲哥哥都……”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朱翰之ใ继续紧紧拉着她的手，叹了口气：“一会儿我再向姨祖父他老人家陪罪去，只是我心里着急，无论如何也要先来见你，有件事要跟你说。”
朱翰之欲言又止，忽然又觉得不知该怎么开口。便犯起愁来。明鸾见状便问：“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你有事尽管跟我说，要是对我也要瞻前顾后的，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临国公世子即将续弦的消息传来后，沈昭容的心情就更糟了。若是石家世子续了弦，日后再生出嫡子来，还是没有冯家血脉的嫡子，她那位未婚夫岂不是处境尴尬得很？这继承人的位子还能保得住么？若是保不住，那她嫁入石家就真是毁了！不行，她必须想想法子，看能不能说服皇帝收回旨意。
可惜她仍旧ງ进不了宫，万幸的是，由于临国公府要先忙世子的婚事，因此长孙的婚事就要推迟到明年，她还有时间。依照规矩，帝后大婚之后头一次过年，外命妇是必须ี入朝晋见的，届时公侯官宦之家的女眷，还有宗室皇亲等等，也都要入宫。她既是皇帝的表妹，想必也有机会，到เ时候皇帝一定会见她！她也会让他见的！
柳璋忍了忍笑，道：“侄儿也是这么劝的。哥哥已经想明白了，只是回想起从前执迷不悟，惹得长辈们生气，觉得十分羞愧，不敢回去见他们。侄儿劝了好几日，他才好了些。”
章放也笑说：“他还年轻呢，出一回丑算什么？这事儿错又不在他。等他回去安顿下来，历练两ä年，懂事了，再娶一房贤淑的妻子。生儿育女。回头再看这件事，也就是过眼云烟罢了。让他放宽心。万事别ี闷在心里头。”
章敬看着老父与侄女的神情，就知道自己้想多了，连忙打个个ฐ哈哈：“是儿子误会了，您别生气，不是石家就好，不是石家就好。”行了礼，照ั足规矩说了些恭顺的辞句，退出屋子时，又忽然冒出个ฐ念头：不是石家，难不成是怀安侯？这年纪会不会差得太远了？
章寂板着脸生气：“看来他还真打过你的主意，只不知道这回看中的又是哪户人家。原本都已经消停了，没想到我一时心软，替他谋了这个实缺，叫他重新得了前程，反而叫他又生出不该有的念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