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如酒。不喝倒也罢了，喝了又情难自已。
爱人如酒。窖藏越久，越醇越厚；藏酒的日子，是想掘而不敢掘的守候，将何以慰我寂寞。
渔人笑着说：“不去我怎么办？我家吃什么？”
“打雷有什么稀奇？”
马自沉抬头一看，脸色变了变，将子投在棋枰上说：“世事如棋，不下才是高手！”
马自沉吃了一惊，说：“你是谁？”
他们从祝氏的声音里听出了两年前他们杀到崔家时她的那种讨好的语调，这使他们突然间怒不可遏，“你可以给自己้买棺材。”
崔训正怒吼一声扑了过来。邻居们拦住了他，并解救了祝氏。他们将姚家兄弟推搡到门外，进行耐心劝说。但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使事情进一步恶化了，他大嚷道：
“两名赤脚少年从人丛里悄悄走出来，登上了曹娥娘娘船前的木台。人们一阵骚动，谁也没注意这座木台是什么时候搭起的，他们纷纷互相打听：‘这是谁？他们干什么？’没有人能ม想到居然有人敢于向鼓王崔挑战。向鼓王崔挑战，不是白痴是什么？”
另一个ฐ认出他们的人是罗明山。他在昨天傍晚通往崔家的路上曾遇到เ过他们，但他没想到เ这两个操外地口音的不之客竟会出现在赛鼓会上，居然也在腰间系起了红绫。他想起其中ณ一个在夜色中ณ匆匆赶往章镇的情景，但他是怎样找到聚源社的人怎样说服他们并最终取得赛鼓资格的呢？罗明山同时想起的是他们说的一句话，“总算赶到了。”原来他们赶到的不是窑厂跟这个地方แ，而是五月初五的时间。
在崔训正的追问下，俊娘描述了这个人的容貌和动作。崔训正一听就傻了，眼泪潸潸而下。奶奶祝氏则ท吓得拼命念佛，一面求姚淑人饶恕她，一面许愿，同时连滚带爬地来到姚â淑人的牌位前，不住跪拜。
姚淑人生俊娘的那段日子是暗无天日的日子。
后来她很不情愿地告诉我她已经在三个月前结婚了。我觉得她没必要这样吞吞吐吐的，因为我们毕竟已๐经暌违多年，过去的是非也已尘封。那时我根本不知道她说出这么一个简单的事实需要很大的勇气，更想不到她的婚姻的痛苦和无可奈何，所以我随口问了一个很俗气的问题：“你幸福吗？”但我随即就懊ิ悔不已๐：问这种涉及个人隐私、貌似关切的问题往往期待着一个否定的回答，这是一个不得体不正派的问题。楚儿很认真地说：“没有什么幸福可言，也没有什么不幸。”她想了想说：“婚姻ี大都差ๆ不多，幸福是不正常的，不幸也是不正常的。”
楚儿现那本被我扔在地上的书，弯腰捡起来，说：“跟谁脾气呢？”她像女巫ใ一样猜到เ书是怎么落到地上的。
水下怕触龙王须，
老娘睡不着，
我坐在沙上打瞌睡，迷迷糊糊中ณ想着跳舞究竟是怎么回事，按照事先设计好的步法，人人机械地重复着，而且每天晚上乐此不疲，这不仅仅可笑，还说明人们已严重缺乏็想象力和创น造力。他们沉醉其中，实际上是无力面对生命，麻木而肤浅经受生活，既不是享受生活的美丽也不是忍受生活的磨难。他们浮在生活表面，不过是一群泡沫人，不是不敢面对而是没有能力面对内心的人。
“你他妈的不是顾左吗。”我说。
167๕8๖年始宁把总张殿追查海贼曾深入到将山之ใ中。这年初秋，张殿带着一名长随和几个ฐ捕快到เ章镇，在谢家吃饭。炎热的天气使他汗流满面，所以他一到谢家来不及客套就嚷嚷要用井水洗澡。张殿的大嗓门和难懂的山西口音使主人谢竺很不舒服。谢竺小心地问张殿光临章镇的原因。张殿鄙夷地笑了笑，将右脚搁在桌子上：
他用手指点着几个属下，又说：“如果没有我们，你这么好的房子，”他四面张望着做工考究的门窗、廊柱和楠木家具，“早让强盗给烧光了。”
所以我对1671年始宁县的旱ທ灾就如曾经亲历一般记忆犹新，时时萦怀。
这年上半年阴雨连绵，到6๔月1o日黄昏雨止转晴，从此没有下过雨。大约有一个ฐ多月时间，人们对大旱天气不以为意，直到7月初，曹娥江水日浅，两岸间距离越来越近，单季稻无法下种，这种种情况才使人们焦急起来。7๕月中旬，用水车一架接一架将江水引到田à里，好容易种下了部ຖ分水稻田，但灌溉水的问题变得非常突出，秧苗就像秋天落下的松针ฤ一样枯黄，抢水偷水的风波层出不穷，流血事件不断生。其中的一桩杀人致死的奇案流传至今，充满神秘色彩，唯一的解释是与鬼神有关。
两个人因什么เ原因吵架的，吵得凶不凶都无关紧要。他们分别在曹娥江两岸，互相高声叫骂，其中一个挥动铁耙威胁说：“我一耙扎死你！”对方果然被扎中ณ脑门，鲜ຒ血汩汩地从四个齿孔流出，仰天倒在地上死去。旁边亲眼目睹的人谁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六尺长的铁耙始终在主ว人手里，怎么เ可能扎死四十丈开外的人呢？这一故事的传播者说，后来知县调查了这件事并将它弄个水落石出，其方法是筑坝拦住曹娥江水，将中间一段水用水车抽干，现了清晰的脚印，从此岸一直到彼岸。可是如何处罚帮助凶手成为ฦ凶手的那个ฐ鬼神呢？这就不知道了，大概是归结到前世宿冤什么的，传说到此为ฦ止，真实情况是并无此事，它只是说明当时大旱使人都变得性情暴躁，一言不合则ท动手斗殴，一不小心就奇祸ຖ立至。他们看着日渐卷曲、黄终于枯死的秧苗，那马钧๕明的水车固然是杯水车薪，即使水车无限，人手也有限，在毒辣无比的太阳之下，车到เ水渠，水已消耗了一半，流到เ田里已不到四分之一，而水田à都已皴裂，这点儿眼泪水般的水还不够填满半分田的裂缝。有人一怒之下，一把火将秧苗都烧成了灰。
那时摇渡船、打鱼的人感到เ无比奢侈，他们看着沿岸排列ต的水车，纷纷叹息。秋天以后，撑竹排的人也已停止了工作，因为市场萧条，而且运河水也浅到无法通行竹排的程度。米价昂贵，涨至每斗两百六十文，因为米行老板看到单季稻颗粒无收，秋收并无半分指望，来年必然粮食紧缺。果然，第二年春末夏初，米价涨到了三百七八十文一斗，往年到一百五六十文，就有饿殍，这年更是饿殍遍野。17๕55年生类似荒歉，一些寿星回忆小时候听父母讲述，感到一种残酷的轮回。再过四十年，米价又跃至每斗三百四十文，但这年鱼虾蔬果无一不贵，因此即使赤贫之ใ家也尚能ม以经营这些小生意糊口。
开始，近曹娥江的农田à，得到了艰难的灌溉。这些田的主ว人和佃户一面庆幸一面担心被人明抢暗偷，所以夜间也睡在田à边。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一场蝗灾紧接而来，遮天蔽日，人们还没来得及惊恐，蝗虫已经吃尽了所有的庄稼，很不满意地到处寻找看上去有点绿意的植物，连颜色相似的衣服也不放过。蝗虫灰黄的颜色消失以后，田野里只剩下泥土、石块和光秃秃的树干，《始宁县志》说：“四郊尽赤。”人们毫无表情地站在烈日之下，泪水已经晒干，他们能做的只有出声声狼似的干嚎。
在接着来到เ的日子里，人们成群结队地上山采集薇蕨，挖掘植物的块茎，下水摸螺、蚌、蟹、鱼，在野地里寻找蛙、蛇、鼠、虫，捕捉尚未逃离的鸟类，剥取树皮。凡是能吃的都吃完，不能ม吃的也吃了，他们流行着这句话：“宁可毒死，不可饿死。”第二年许多人因吃白垩土而胀死，另一些人饿死，还有一些则ท远离家乡乞讨，另谋生路，留แ下的幸存者多年以后还心有余悸，不断重复那句难以忘记的话：我们的食物成了蝗虫的食物，因此蝗虫成了我们的食物。时疫流行，只是一种可以忽略的灾祸和逃脱“饿死”的途径。
至于“盗贼蜂起”这类现象已๐经司空见惯，主要是针对巨เ室富户。那些高高的围墙被凿得千疮百孔，有时一夜之ใ间就生四五次盗贼光临的事情，所雇的护院也常常逃走，因为ฦ他们实在对付不了遍地的盗贼。谢家的护院小李逵就是被一个ฐ武艺高强的独行大盗打死的。
官府的免税之举实际上只是一种姿ู态，已没有意义，但毕竟也是一项ำ仁政；赈米时却被山贼劫去，反使官府得到剿贼的沉重负担。在章镇，回龙寺的粥使人有一个目标明确的去处，虽然粥稀得捞不到เ饭粒，但毕竟有一点香气和泔水的美味。和尚们用半升米和上两担水煮粥，尽管如此也没能支持多久，最后住持道济和尚沐浴斋戒，在1้672年5月5日立夏那天，自己跳进了烧着开水的大锅。还跟随着他而没有外出化缘的两个小和尚哇哇大哭，冲出去找人救师父，造成的后果是两个小和尚和道济一起被人吃了。也许这正是道济法师遗愿。
是谁最先吃孩子的已无法考证，对此我也不想考证，因为如此惨绝人寰的事情本身已出了“灾难”这两个字所能承载形容的范围，特别是作为父母，不得不与别人交换孩子用以果腹，心中的创น痛已无以复加，如果他们最后幸存下来，只是将惨痛延长而已，现在也已死了三百年，用考查他们姓名的方法去打扰永无安宁的亡灵是一件极不厚道的事情。但这种易子而食的风气却迅蔓延开来，1้6๔72年，也就是康熙十一年，难以计数的婴儿被这样结束了生命。现在，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的我是无权指责那些父母的，但我总还有权悼念那些婴儿，我经常想起他们，他们无比匆忙地来人间一回，还不知道生死，就完成了生死。我所致的悼词其实没有词，因为我不知道说什么เ好。
所以，冯大康的儿子失踪，虽生在16๔7๕1年下半年，但他确信最迟活不过第二年初夏。谁也不敢保证，即使儿子不失踪，会不会只是重复一次易子而食的惨事。
可是在1้671年端午节迎伍君之时，因为连绵阴雨刚ธ刚ธ结束，谁也没料到旱灾已经开始，人们面对终于露脸的太阳，无不感到心胸ถ开朗空气清新า，无不感到เ从雨天的围困中ณ解脱出来的喜悦。即使最后生了火灾，他们也没有警觉，只是惴惴不安地想到灾难可能会降临到某个人身上，却没想到灾难降临到了所有人身上。
与这些相比，1672年的另一种损失就显得轻微得多，但是影响巨大。这年播种季节来到之时，倒也风调雨顺。但是人们已๐经没有种子可以播种了，就连最有远见的人也不会留แ下稻种。因此167๕2年依然是灾荒之年，种下的田寥寥无几。直到167๕3年，始宁人才6续复苏，但种下秧苗的代价是使许多稻田à属于别的县甚至别的省份的富户。以后数年，每到เ收获季节，就有大批船只顺江而来收租，直到始宁人可以赎回田地为止。也有的外乡人索ิ性举家迁来，做了始宁人，因为他们在此拥有的土地已๐过了家乡的财富。这些外乡人富有优越感，觉得自己是始宁的大恩人，直到เ他们变得非常孤立才有所收敛。时至今日，始宁还有一句骂人的话流传下来作为纪念：走来狗。
回龙寺再也没有恢复旧观。有几个灾年云游外地的和尚回来，渐渐听说了道济和尚和两名小和尚之ใ死的详情，就再也住不下去了。后来绍兴化鹿山的平阳寺住持道和尚遣徒弟一尘重建，但也没有什么起色。相反，人们痛定思痛，觉得一切起因在于对曹娥娘娘的不敬，曹娥庙遂香火鼎盛，号称“江南第一庙”。
对铜鼓会带来灾难之说我是信疑参半，而对铜鼓的出现使始宁生如此奇荒则根本不信。这只是巧合而已。历史上有许多巧合，或者说历史本身即是巧合，因而研究巧合虽然有趣，但并无意义，比如蚩尤有七十二兄弟，黄帝与蚩尤七十二战，尧身高七十二寸、在位七十二年，姜ä太公七十二岁遇文王，孔子七十二高徒并周游七十二国、死于七十二岁，刘ถ邦大腿上有七十二颗黑痣，书法结构有七十二法，黄山七十二峰，地煞星七十二颗等等这些数字的巧合有什么เ意义可言呢？
我知道依影对铜鼓并不这样看，她觉得这个铜鼓来自苗族地区，很可能ม带有某种神秘的蛊术，但这种无法用现有知识解释的东西，除了敬而远之，还能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