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池翠来说,七年是无比漫长的时光。但对肖泉而言,或许七年的光阴只不过是一个梦而已。而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关于执妄和臆想的梦。当他一觉醒来,并不知道自己是生还是死,正如庄子的梦:究竟是我在梦中ณ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在梦中变成了我?
肖泉没有应对,她微微地叹了口气。从昨晚肖泉踏进家门到现在,他一直呆在房间里,甚至连阳台上也没去过,总是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对白天似乎有着某种恐惧。
风桥有些得意了,汉语中夹杂了几句池翠所听不懂的日语:“没错,我们从中国古籍中ณ得到เ了灵感,采用人工培育的方法,制ๆ造出了全新的眼蝇蛆细菌。我们把细菌注入了孩子们的眼睛里,很快他们就出现了重瞳现象。在几天之ใ内,眼蝇蛆便侵入了他们的大脑,吞噬了他们的脑แ细胞,将这些可爱的孩子送入了天堂。”
“可惜的是,没过多久ื日本就投降了。我们的全部ຖ实验被迫中止。但是,日本政府投降了,我并没有投降,我的伟大实验才刚刚开始,为ฦ了科学我要永远战斗下去。”
奇怪,这堵墙似乎并没有用水泥合起来。
瞬间,指尖的感觉就好像进入了另一个ฐ空间。
大约七八个小时以前,他在地下的三岔路口现了张名的尸体。那些肮脏ู的生命——蝇蛆,在他的邻๑居张名的脸上扭动着身躯,叶萧一想起来就恶心。
电话铃响了。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已经七点钟了,地面上也应该被黑夜所笼罩了。半个小时前,局里告诉叶萧,初步的尸检结果已๐经出来了:在地下现的这些尸骨,全部都是大约五岁到เ十三岁的儿童,性别比例一时还弄不清楚。由于很多骨骸都很零散,有的甚至完全被破坏了,具体数字还不好统计,初步估计是一百四十余人。从对骨头的检测来看,这些孩子的死亡时间大约是在五十五到六十年前。至于死亡原因,法医还没有弄清楚。
让灵魂回家吧。
他有些站立不稳了,刚ธ向前迈出一步,只感到脚下又是一阵骨头破碎的声音。一丝冷汗渗出了他的背脊,那感觉仿佛是自己的骨头碎了一样。
他看到了一具枯骨。
叶萧点点头:“换了我也会这样的。”
“后来呢?”
叶萧走进了房间,他顺ิ着对方的话说:“你怎么知道?”
“是的,所以来向你了解一些情况。”叶萧小心地坐下了,他环视了这房间一圈,然后淡淡地说:“这房子是你租的?”
“还有紫紫失踪了。”
她面对着正午的阳光,神秘兮兮地说:“我有一种预感,紫紫ใ她——可能早已经死了。”
“我这就过来,再见。”
每走上一层楼ä面,她都要大声呼唤小弥的名字,但是响应她的始终只有自己的回声。当跑到六楼的时候,池翠已经浑身出汗了,她仰起头,看到天台的门微微打开着,一线天光照ั射进她的眼睛里。
杨若子很惊讶地看着她,听罗兰说话的口气,就好像是在和邻居聊天一样。一个女人怎么如此轻易就把这种事说出来了呢?难道她不以为羞耻吗?或许,只有精神病人才能敞开心怀吧。
“圣婴?”
“是的。两个星期前,一个叫卓紫紫的女生没有来上课。后来警方来证实过了,她的爸爸死了,而她则失踪了。”
“班上出了两件失踪案,作为老师我很难过。”
“根据医学前辈的研究,所谓‘瞳人’,实际上是一种寄生于人体的蝇类。《瞳人语》故事中书生所患的眼疾,在医学上称为‘眼蝇蛆病’。致病的是一种叫狂蝇属的蝇类,以羊狂蝇为常见。感染这种病通常是因为人眼的分泌物,引来雌性狂蝇产幼虫于人的眼中,造成人眼有寄生物,有痒、刺痛、流泪等症状。故事中的那两ä个小‘瞳人’从人的鼻孔中ณ出入,其实是蝇蛆寄生于人体后,羽化为ฦ蝇的成虫。这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疾病,几乎找不到เ第二个相似的病例,看到你儿子的眼睛以后,我才相信古人没有欺骗我们。”
她的眼前又浮现起了那具楼顶天台上的男尸,无数条蛆虫在尸体上扭动着,令她作呕。现在,这些可怕的生物又寄生在儿子的眼睛里了?他真的是一个怪物吗?可她依然有疑问,如果是寄生虫,那应该是后天的,而小弥的眼睛生下来就是这个样子了,难道那蝇蛆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突然,池翠想到了自己怀孕时候的那种奇怪感觉,当小弥作为ฦ一个ฐ胚胎在她腹中蠕动的时候,她的体内确实有种生了蝇蛆般的感觉——肖泉的眼睛?想到这里,她微微颤抖了一下,只能把心中的疑问又吞回到了肚子里。
电å话挂断以后,他从抽屉里翻出了一支小笛子,这是他小时候用过的。他又找出了几本笛子的教科书和曲集,再带上他常用的笛子就出门了。
走进客厅,苏醒看到เ小弥也正襟危坐着。池翠给他倒了水,但却没有说话,房间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好不容易才由苏醒打破了沉默,他对池翠说:“你为ฦ什么改变了主ว意?”
她睁大了眼睛,吃惊地向窗外看去。悠扬的笛声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忽隐忽现,让人难以分辨声音的来源。让池翠感到意外的是,这笛声与过去在梦中所听到的不一样,也不像七年前的那个ฐ夜晚。总之,她并没有感到害怕,反而觉得这笛声是如此优美。
池翠看到小弥睁开了眼睛。他的表情似乎非常满足,嘴角微微地翘起,好像正陶醉于这笛声之中。小弥的眼睛又重新恢复了清澈,红眼圈也渐渐消เ退了。
“肖弥赛……肖弥赛……”
他睁开了自己的眼睛。他总是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病,有时候视线过于模糊,有时候视线却过于清晰。不论是在黑暗还是在光亮中,他总能现一些别人现不了的东西,也许那些东西只存在于他的脑子里,就像现在他所看到的。
这是一个幻影,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的意识有些模糊了。
“你的笛子呢?”
在恍惚中,她听到เ了助产士的声音:“小心,孩子的头出来了。”
从他的那双眼睛里,池翠还看到了初夏盛开的夹竹桃……坍塌的围墙……闪电……鬼孩子……
清晨七点,她找到เ了那座位于东郊的公墓。沿着一条乡村小道,池翠缓缓地踏进了墓园,眼前出现了一排排墓碑。周围是一片苍松翠柏,再往外是飘着白色芦花的苇丛。冬日的阳光还没有照射到这里,她听到几只鸟在树梢上鸣叫的声音,一阵轻幽的风掠起了她的头。
心跳又莫名其妙地快了起来,她的心里还存着一丝幼稚的幻想:她希望那块墓碑上的名字不是肖泉,或者墓碑上的照ั片不是他。但片刻之后,池翠的幻想就立刻破灭了,她看到了那块墓碑,碑上写着“爱子肖泉之ใ墓”,下面刻๑着立碑的时间“199๗5年12月”。
“肖泉,告诉我——你的一切。”
“非常重要。”池翠就快失去耐心了,“够了,我甚至还不知道你住在哪里。”
她忘不了,忘不了七岁那ว年的夏天,那ว片夹竹桃林,那堵神秘的围墙,还有父亲说过无数遍的话。她对自己้说过一千遍:不要相信父亲的警告,那是用来吓唬小孩子的鬼话。可在她的心底,却始终无法拒绝那些话,随着她的长大,对那可怕传说的恐惧就越来越强烈。直到她确信,夜半笛声的存在。
今天池翠的心情很坏。除了昨天晚上听到了那ว可怕的笛声的缘故外,还因为今天下午父亲来找过她了。她没有跟父亲回去,而是和他大吵了一架,她从来没有这样对父亲说过话,父亲对她也从来没有这样失望过。从毕业以后,她就从父亲那ว里搬了出来,在外面租了一间房子单独住。
“为什么เ?”苏醒感到เ非常奇怪,笛子不就是用来吹的吗?
老人显得越来越虚弱了,接下来的声音也越来越轻,含含糊糊,苏醒实在是听不清楚,只能听到เ几句零星的片断ษ:“血……他一个字都没有说……笛子……我得到了……最后……不……不是我!”
池翠默默地念了出来,这应该是一个女孩子的名字。几秒钟็以后,她突然反应了过来,风桥扬夫的魔笛也叫“小枝”。
瞬间,她感到自己้的心仿佛碎成了两半。
池翠不敢相信,这支叫“小枝”的魔笛,此刻竟在自己้的手中ณ。它不是已经毁灭了吗?不,它不可能ม逃过地下军火库的大爆炸的,更不可能藏在她客厅的吊橱里。
不——她猛地摇了摇头。她大口地喘息着,突然回过头来,但身后什么เ都没有,只是一片昏暗。
她的双手颤抖着,将这支传说中无比恐怖的笛子,放到了嘴唇边上。
夜半笛声又回来了。
可惜,池翠不会吹笛子,当笛子碰到嘴唇的时候,突然产生了一种触电般的感觉。她立刻把这支笛子又放回到了塑料圆筒里,然后整个人踩到椅子上,把装ณ着笛子的圆筒又放回到了吊橱里。
然后她迅地下来,关掉了客厅里的灯,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的卧室里。
肖泉依然在熟ງ睡之中,她小心翼翼地钻回到了被子里,蜷缩起身体,背对着肖泉。
她又要做噩梦了。
第二天。
早晨开始下起了小雨,到了黄昏雨越下越大,整个ฐ城市都被雨水包裹了起来。昨天晚上的现,让池翠整整一天上班都没有精神。当她下班以后回到เ家里时,却现小弥不见了。而肖泉则静静地在卧室里看书,池翠大声地问他:“小弥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他茫然地看着池翠,眼睛里似乎ๆ什么都没有,窗外的雨点打在玻璃上,房间里充满了一种奇异的声音。
“你难道是个死人吗?”她冲动地说出了这句话,但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เ自己说错了。
“我本来就是个死人。”
肖泉慢条斯理地回答,然后他继续低下头看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