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红连腰做什么？麻脸妇人问。
麻脸妇人并不松手，嘴里说，你的小雀儿还没有花生仁大，就想嫖女人？哪来的小王八蛋？快说！
大老爷在后面喊，不是万不得已不可打伤人命。
高鹞子跟牛旺说，你带两ä个好手去保护大老爷和大太太二太太，这边有我。
大老爷说，勾八充其量不过是个土财主，哪里见过什么เ世面，如何选得上议员？这议员是很要些资历的。大老爷用手理了下他头上的二刀毛，想起来件笑事，很想说给大太太，但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
是不是要请两ä桌酒才好？大太太问。
二太太的父亲卖了两头牛给二太太置办了妆奁，他跟二太太说，女儿呀，爹给你选个大家是为了你出息，要是嫁个穷家儿，你辈子受苦不说，下辈儿孙也受苦，你要好好做人，别让人家说咱们小户人家没家教。
现在这切都打在个蓝底碎花面的包袱里了，二太太要用它赎丈夫二老爷的命。
勾八从前院的赌场里回来，还未进门就故意大了嗓门骂那个传信儿的仆妇，保和堂的蒋大老爷来了就该立马去喊我，还这么慢腾腾的？这不让人家笑我们勾家不懂礼节吗！勾八当然是故意说给大老爷听的，然后掀棉门帘进了堂屋。于是，大老爷就见到เ了相貌毫无特别之ใ处的勾八。
勾八对大老爷的提议味赞成，并不发表个人意见，心思显而易见不在这上面，于是大老爷便准备告辞了。
保和堂蒋家的套地全部改种了冬小麦，麦种子全是用骡子从易州驮上来的，蒋家的长工整整忙了个多月。
二太太掌管了保和堂的家务，下人们有许多事要请示ิ二太太，都要由她拿个ฐ主意，二太太就每日活得精神了。
秀儿说，二太太后晌让我把两双鞋样儿送到王妈家去，回来就见她睡了，我以为是累了，刚刚ธ喊二太太吃饭，她只是哼哼，也不醒，我摸脑แ袋，才知道厉害了。
大太太这时候就不知道该怎么เ办了，女人在这种时刻往往容易表现出手足无措的特点来。正惶间，声男人的咳嗽让大太太倏然之间放心不少，接着大老爷蒋万斋挑开门帘ຈ进来了，他的头发在后脑勺上参差ๆ不齐地蓬ศ散着，让人难以相信这就是以前贯儒雅做派的大老爷。大老爷般不会到เ二太太睡觉的屋子里来，他是从账房许老爷子那ว儿回菊花坞这边来的时候听使唤丫头说的，才知道二太太病了，于是就到银杏谷二太太这边来了。
许老爷子管账兢兢业业，从未出过差错，他要大老爷跟他拢账也只是种有名无实的形式，出于对东家的尊重，也更让东家信赖。许老爷子除了极会处事之ใ外，手好字却是远近有名，这手不仅让大老爷蒋万斋称颂，即便老太爷在世时也自愧不如。
许多年前，那时我还是孩子，曾经从母亲的针线笸箩里翻出来本蓝ณ缎子皮的账簿，那纸竟像绢纱样光滑薄软，几近透明，我后来常想那个时代怎么เ会有这么好的纸？更让我难以忘却的是那纸上的字，竖行从右到左，记着与保和堂有经济关联的账目，诸如王老五交租粮石五斗，后面用朱笔画了圈，南城寺侯掌柜欠货款百零五圆光洋，后面没有用朱笔画圈，想是最终没有还这笔债。那ว字体大的金钩铁划，小的圆润如珠，这是我在上了大学之后学了两天书法做出的评价。而童年的我注意的当然除了纸的光滑细腻之外，就是母亲夹在里面用纸剪成的鞋样儿和五颜六色鲜艳夺目的花丝线。上大学时，这本母亲从奶奶手里继承下来的样册已经不存在了，那上面的字完完全全的出自保和堂的账房先生许老爷子之手。心痛之ใ余我就忍不住想，要是能保存下来就好了，说不准经过后人考评，许老爷子会成为书法界代宗师。遗憾的是从此再不可能见到管账先生许老爷子的真迹了，现在回想起来，常常自责枉为读书人。
大老爷蒋万斋到账房的时候，许老爷子正在喝酒，跟他起喝酒的有穆先生和高鹞子，桌子上放了碟炒花生仁儿，碟卤豆腐，碟炸小鱼儿。桌子上还蹲着两瓶衡水老白干，是那种大肚儿细颈่的瓷瓶儿，做工极考究，在山里头倒极少见。
三个人正喝得热闹，见大老爷来了，高鹞子就赶紧跳下炕来跟大老爷打招呼。
有好酒也不吱声儿！大老爷当然是说着逗大家的，他平时不大贪酒，只对好茶有特别嗜好。
许老爷子说，跟你说拢账就是喝酒的事儿，谁知道你来这么เ晚？
许老爷子赶紧往只空酒盅儿里倒酒，倒不是空说，这酒盅儿早就准备好了的，还有双筷子。许老爷子又给穆先生和高鹞子斟酒，然后把酒壶添满，又放到火盆上的铜壶里温着，火盆里的炭火烧得正旺，铜壶里的水烧得沸滚，屋里暖烘烘的，倒也是喝酒的好地方แ。
经过番推让，大老爷仍旧坚持让许老爷子坐正位，他和穆先生打横，高鹞子当然只能坐下首了。
大老爷说，既是有好酒该让柳师傅烹两碟好菜来，高鹞子柳师傅睡了没有。
穆先生说，不必惊动柳师傅了，这也是随便喝两ä口祛寒，是女婿今儿个去南城寺带回来的，还有这卤豆腐和炸小鱼儿，高鹞子让他老婆炒了碟花生仁儿，高兴就凑到เ块儿喝两口。穆先生显然对白老三的孝敬之意颇็为ฦ满意，说话时免不了有点炫耀的口气。
大老爷这时才想起来昨天白老三跟他说去南城寺的事，然后自然又想起了绫子，头脑隐约有些兴奋，说，几碟小菜，壶好酒，亲朋挚友，倒真是件畅快事。
大老爷这么说，酒就喝着更香了，酒酣耳热之际，都说些赞美保和堂和大老爷的话，然后又互相吹捧对方的后人如何有出息，首先是大老爷的儿子大少爷忠儿，依次是穆先生的外孙牛鼻子，高鹞子的儿子高蒿子，至于许老爷子无儿无女，并且生没有娶老婆也就不提了。
单是饮酒并无什么特别之处，而是大家言下之意对后代充满了希望，这点很重要，在我们后来要说的故事中，牛鼻子高蒿子以及大少爷忠儿都是非常重要的人物。
高鹞子后来句很随意的话引起了大老爷的深思。
高鹞子说，我还得让老婆生几个，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不能说像杨家将父子那ว样七狼郎八虎，至少也得有那么เ几个儿子才行。
穆先生说，那ว也得看你夫人能否有此厚孕，像杨家的佘老太君那样也是世上很少有的了。
其实穆先生知道，生七八个孩子的妇人到处可见，他这么说无非是听着高鹞子的话不入耳，想来穆先生是靠招了上门女婿白老三才生了牛鼻子的。
高鹞子显然没有在意穆先生的态度，依旧ງ吹大话说，要是老婆怀不了二胎，就讨小老婆，小老婆不怀，再讨，反正鸡多了好下蛋，这理儿总没错。
高鹞子的理儿当然没错，但是他的糟糠之妻除了生过高蒿子之外，生再没怀过第二胎，而高鹞子也没有再娶第二房，因为ฦ他的拳脚功夫伤了床上功夫，能生高蒿子已๐是万幸了。
大老爷蒋万斋听了高鹞子的醉话犹如醍醐灌顶，心中豁然明朗。保和堂蒋家几代单传，直至他这代才有二子，但二老爷不幸夭折，这样来，光大繁荣保和堂的重任无疑落在了他的肩上。于是大老爷决定，除了二太太和丝红之ใ外，他还应该考虑绫子也是否合适做第四房，大老爷习惯性地联想到了绫子那张小脸蛋以及她单薄的女儿身，股怜爱之情油然而生。
这顿酒虽说只有几碟小菜，但是每个人都喝得有些过量，两瓶衡水老白干喝得点滴不剩。
如果不是喝多了酒，大老爷蒋万斋不可能在回菊花坞的时候却走到了银杏谷的院子外面，并且越墙而过，这完全是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
大老爷后来在很清醒的状态下反复观察了银杏谷院落的围墙，虽说与保和堂的大院墙无法相提并论，却也不是他这样的人能随便爬上去的，除了高鹞子，保和堂大概不会有第二人能徒手从院外越到墙里面来，出人意料的是，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墙外翻到墙里面的人不是飞檐走壁的高鹞子，而是饱读诗书而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大老爷。大老爷蒋万斋当然不把这归结为色胆包天，而坚定不移地确信为ฦ神助。
惊叹之余，大老爷问高鹞子，你能从墙这边爬过去吗？
高鹞子在墙下看了又看，然后说，要是越墙而过还行，爬过去却难，这墙上面走水的琉璃瓦是苫出来的，没法儿抓。高鹞子并不理解大老爷问这句话的含义，他不知道大老爷半夜三更逾墙而过的事。
更令人惊奇的是逾墙而过的大老爷不但没有擦破点皮，并且身上没有带点雪，而墙上肯定是有层厚厚的积雪才对，大老爷轻车熟ງ路地就进了院子，上了正北屋的台阶敲门。
首先是田à嫂胆战心惊的喝问，是谁？
大老爷不言声，只觉浑身上下燥热，头重脚๐轻，就继续用手掌拍门。
很快东厢房里的郭嫂点亮了灯，北屋也点亮了灯，然后是二太太坦然自若的声音，你到เ底是谁？
除了二太太，算得上是郭财媳妇胆大，她把门开了，手上提了根洗衣裳用的大棒槌ຄ，冲到院子里准备御敌，但是她借着窗户纸上的灯亮儿认出来是大老爷。
是大老爷喝醉了！郭财媳妇冲屋里喊，田à嫂快出来帮帮忙。
就听见西厢房里阵窸窸窣窣的忙乱ກ，首先开门出来的是绫子，然后是田嫂，跟着，黄嫂也从东厢房出来了，接着北屋的门打开了，站在大老爷面前的是亭儿搀着的二太太。
二太太说，快扶进屋里来，咋喝了这么多酒？
大老爷被扶进堂屋，先坐在太师椅子上，说了句所有醉鬼都千篇律要说的话，我没醉！
还是绫子机灵，赶紧倒杯茶给大老爷漱口，幸好茶水没凉，温吞吞的正好。
二太太对大老爷半夜三更的醉酒闯到เ这里来很惊讶，又不知什么底细，时还不知怎么เ处置。
绫子就说，醉成这个样子也不好跟大太太说，就让大老爷睡到เ西套间里，也好伺候他，等明天了再说，行不，二太太？
二太太想了想，觉着弄得惊天动地的是不好，像绫子说的这样反而妥当些，就说，那ว就快把大老爷扶进去，田嫂和绫子先伺候大老爷睡下。
绫子把大老爷扶进西套间之ใ后，二太太又不放心，指使田à嫂和郭嫂说，你们去大太太那ว儿看看，是不是大太太跟大老爷怄气了，要是大太太不放心，就说大老爷在我们这边。
田嫂和郭嫂出去了会儿就回来了，跟二太太说，大太太那边黑着灯，没有点动静，又插着大门，不像是吵架的样儿。
二太太忽然想起来，问，睡觉的时候是谁关的院门？插门闩没有？二太太认为ฦ这是件很值得追究的事。
郭财媳妇说，是我，我关的院门，也插了门闩，大老爷咋着进来了呢？刚ธ才出去那ว院门还是插着的呢。
二太太也觉着蹊跷，问郭财媳妇，你没记错了吧？
郭财媳妇说，哪儿会呢，每天都是我关院门，都插门闩。
二太太也弄不清到เ底是咋回事，就对郭财媳妇和田à嫂黄嫂说，你们大老爷睡下了没有，要是睡了，你们也都去睡吧。
郭财媳妇和田嫂黄嫂进西套间看了出来说，睡下了，绫子正给大老爷打扫吐出来的脏东西。
二太太说，你们去睡吧，有绫子照看就行了，醉酒吐了就不会有事，睡大觉什么都好了。
田嫂仍回西厢房睡，郭财媳妇和黄嫂到东厢房去睡觉，亭儿也搀着二太太回屋里，重又脱了衣裳上炕睡觉。
这夜，绫子对大老爷照ั顾得很周到，到了第二天早晨，大老爷醒来之后，看到自己身边合衣而卧的绫子，很惊讶地问，怎么เ是你不是丝红？
这时绫子刚ธ醒，用手背揉着眼睛说，人家伺候了宿，大老爷只记得丝红。嘴巴撅着，显出肚子委屈。
你也好，丝红也好，只是我这会儿口渴得很，可否给我弄碗茶来？大老爷把话题岔开了，这是明智之举，要不说什么都尴尬，大老爷不明白昨晚到เ底是怎么回事。
绫子说，我伺候大老爷穿衣裳，让田嫂去端汤，她昨儿黑夜说早清就给大老爷去煮醒酒汤，这会儿应该弄好了的。
大老爷就穿衣起炕了，来到堂屋的太师椅上坐下，郭财媳妇早ຉ笼了盆旺火放在堂屋里，四处烘得暖暖的。绫子又端了热水来让大老爷洗脸漱口，最后泡了壶热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