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即便当年最早ຉ投靠窦建德的那批人，偶尔提起程名振夫妻的名字，心里都不无愧疚。
他们都是平头百姓，没有力量，也没有勇气，提起刀来给杜鹃报仇。但心中的那杆称，却因为杜鹃的惨死，悄悄地向大唐开始偏移。
对此，李渊没有明白下令，将领们应该怎样做才能保证自己的动向不被刘黑闼掌握。但字里行间，杀气呼之欲出。看到这些，程名振更为ฦ气结，只好想尽一切手段加快行军度，争取在自己力所能及范围之内，避免更大的灾难。
“你在哪听说的这种混话！”唯恐程名振受不了这一连串ธ的打击，王二毛伸手抓住报信的老兵，大声喝问。“谁，谁让你送信来的。如果乱ກ了军心，一切唯你是问！”
如果前朝有几个像小程将军这样敢说实话的大臣，也许寻常百姓家的日子不会那么遭。那样，自家的命运，也不会像当年般坎坷。轻轻叹了口气，郑公公将心事收回来，藏好。身为中官，他能在朝政上置喙的机会很少。但内心深处，却希望像程名振这样的正直之臣多一些，再多一些，越多越好。
“谢陛下！”程名振又站了起来，双手接过宵夜。
“郑公公慢走！”程名振快速追几步，趁着附近没人，将一锭提前准备好的小金元宝塞进中ณ官的衣袖。
名振闹了个ฐ大红脸，接过被退还的礼物，讪讪地解释，“末将是外乡人，不太懂ฦ宫里边的规矩。给公公添麻烦了！”
十里联营，处处欢声笑语，灯火辉煌。立下大功的将领ๆ们都得了不少赏赐，志得意满。士卒们也因为看到了回家的希望而兴奋不已。猜拳声，行令声，夹杂在此起彼伏的俚歌声中ณ间，顺着夜风传出老远，直到被来自北方แ的更大一股声音而吞噬，才慢慢溶入夏夜，溶入四野里的黑暗。而黑暗当中，那种龙吟般的声音，却始终慷慨激越，连绵不断。
程名振信步出了营，慢慢向黄河畔走去。几名忠心耿耿的侍卫想跟上来，被他摆手拒绝了。“没事，我去河边吹吹风。这么大的营盘摆着，谁还敢过来招惹我？”望着惶恐不安的侍卫们，他笑着解释。然后迈开双腿，将所有喧嚣甩在身后。
“嗯！”李渊轻轻点头。方才在话语里将江南与河北并列，只不过是他一种刻意的谦虚。事实上，在他的心目中ณ，也没把南方尚未归降的割据势力当回事情。自古时起，北方人口密度就远高于江南。虽然两晋时大量中原衣冠南渡，受其影响而日渐繁荣的范围不过拓展到了长沙。再往南，天气越来越湿热，树林越来越茂密，瘴气纵横，蚊虫肆虐。作为劫掠一方的绿林窝点尚可，想要成就大事，就不足为ฦ凭了。
“依卿之见，世民开出的价钱不够高？”李渊被这种新颖的说法逗得展颜而笑，摇了摇头，大声问道。
“在哪？”石瓒咧嘴笑了笑，露出通红的牙齿。嘴里的血都是他自己的，把这么เ多人送上绝路，他后悔得已经把舌头咬破了。“张参军，你告诉我弟兄们还能坚持多久？”
“中军交给你了！”石瓒翻身跳上坐骑，将一柄大铁锤用力挥了挥，“如果坚持不住，你尽力想办法保全弟兄们的性命就好。你是读理应该比我懂得多！”
即便面对前两者，李世民心里也不甚服气。在他看来，虎贲铁骑已๐经步入暮年，从主帅到士卒都早ຉ已不复当年之勇。而李仲坚麾下的博陵轻甲，由于其主帅的目光短浅，最近五年里就没休整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跟不同的敌人而战，从塞外打到河南，从河南又打到塞外，即便是精钢๐锻造，也磨得脆弱不堪了。
石瓒和殷秋二人不知道对方心里的如意算盘，恨不得立即将李世民斩于马下。对方也许设下了圈套，可三千士卒，即便设了圈套的话，能拿三万大军奈何呢？一人射出一箭，可以将他们全部射成刺猬。一人冲去砍一刀，就可以将他们砍成十段。武艺精熟的好汉石瓒见过不少，李世民及其身边几名将领刚才也给他留下了深刻๑的印象。可三千士卒，个个ฐ都能一一当十，那就有点太夸张了？即便是当年的瓦岗军，也不敢吹这么大的牛啊！
“的确如此！”李世民站起身，双手撑住帅案说道，“克明虽然昨夜没跟在孤身边，却好像把孤跟程名振的对话全部ຖ听在了耳朵里一般。程、王两位将军也是这么说的。所以孤才下定了决心。你以后就跟在孤身边吧。孤犹豫不决时，帮孤拿拿主意。无忌，你立刻去做准备。咱们不能再犹豫了，耽搁越久，形势对敌军越有利。今天中ณ午孤就带领飞虎军先出，剩下的兵马全交给你。随后慢慢跟过来！”
“三千飞虎军已经足矣。昔日虎贲铁骑能以五千破二十万。孤本领ๆ再不如罗艺，三千对三万也当能拿得下来！”李世民摇摇头，满脸骄傲。
“好！”李世民抚掌赞叹。“听将军一席话，让孤眼前豁然开朗。对上虎贲铁骑时，谁都怕自己้损失大，所以二十万大军一触即溃。与略๓阳公交手时，窦家军上下肯定起了护巢之念，所以个ฐ个都能ม悍不畏死。如今窦建德不老实在家等死，偏偏领ๆ军过黄河来与孤争锋，呵呵，他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哦？”李世民眉头轻皱，不明白王二毛想表达什么意思。
“秦王问你，战还是不战？”周围的亲兵都是追随李世民多年的老人，怎猜不出头的心思，也纷纷拔出横刀，高高举过头顶，“战还是不战，战还是不战？”
回到城中，王世充越想越气愤。本来瓦岗群雄都是自己手下败将，不知道什么原因，投靠了李世民后，却立刻脱胎换骨，让自己看到他们就犹如芒刺在背。愤怒之下，他命令将自己的妹夫单雄信叫到เ身边来，低声抱怨道：“当年在瓦岗军中，你也曾跟程知节、秦叔宝两人有过些交情。如今他们已经杀到洛阳城外了，你再跟着我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出城投靠他们去！”
“以将军的勇武，敌阵当一鼓而破。”强敌面前，陆建方แ顾全大局，不再跟尉迟敬德硬顶。“但咱们就这两千多精锐，不能一次全葬送在这里。敌方แ所凭，不过是弓箭和强弩而已。如果我军编树枝为盾，覆泥浆，即可挡住弓弩攒射！届时将军持槊ຂ前……”
“别说这些了。昨夜我也是发了疯，满嘴跑舌头！”陆建方摆摆手，低声回应，“末将这就组织人手去砍树枝。还请将军多加戒备，免得贼子故技重施！”
“什么意思！”尉迟敬德皱了皱没有，言语中约略带出几分不满。士兵们牢归牢，他可以忽略不计。但为将者乃三军之胆，如果连将领ๆ们都开始散布失败信息，自乱军心的话，这仗，就没赢的希望了。
这个问题尉迟敬德早ຉ就想过，虽然对大伙口口声声宣布，此战乃决定胜负的关键。他和刘ถ武周两个ฐ心里都很清楚，击败洺州营只起到振奋士气的作用，具体结局如何，恐怕还要经历很长时间，若干场恶斗ç才能ม见到เ分晓。但当着几个中层将领ๆ的面，他不能ม自毁信心，瞪了6建方一眼，低声喝道：“怎么เ不能ม？秤砣虽小，可压千钧。李家两个小儿本来就不和睦，阵前失利，必然会互相推卸责任。待其不战自乱，我带你等一一攻之，定能将其赶回霍邑以南。怎么了，老6，你怕了，怕了就说一声。明早我不用你上阵便是！”
“莱国公说，他既受陛下赐姓之恩，不敢不粉身以报。只要大唐朝廷有用得到他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韦挺想了想，很无奈地回答。
“太子殿下不必动怒！”韦挺笑了笑，低声劝谏，“莱国公虽然谢绝了殿下的美意，却也表明了不会倾向于秦王那边。两相权衡，殿下并未损失什么？”
“太子和秦王二人如今都是大唐柱石，陛下的确应该慎重！若实在委决不下，可以将二人最近的奏折传阅群臣，在廷议拿个章程。”萧瑀摇摇头，低声道。
“臣乃ี当朝右仆射，不便干涉陛下家事！”裴寂笑了笑，轻轻摇头。“况且以臣目前的身份地位，倾向任何一方，对另外一方难免不公。还是不说了！”
自打出了巨鹿泽后，程名振的娘亲一直由莲嫂负责照ั顾ุ。老人家胃口弱，睡觉轻，受不了年青丫鬟那ว一惊一乍的疯闹。仔细稳重的莲嫂正好避免了年青女孩子身的种种不足。感念莲嫂待娘亲尽心，程名振夫妻二人在处理内宅的事情时也会多多征求莲嫂的意见。因此，在如今的程小侯爷府中，莲嫂的地位很是超然，仅比几位家主ว略低一些，说出的话比管家还有份量。
“远亲？”程名振听出莲嫂话里的不忿，楞了楞，抬脚迈过门槛ນ。“呵呵，真是稀罕，我居然还有远亲活在世。当年小的时候，可是从没听说过！”
杜鹃听了，只觉得心中不舍，犹豫了片刻，低声道：“我让小九派些护卫，兵荒马乱的，也免得有人不开眼！”
这倒是一句大实话。经历多年战乱ກ，偏僻之地已经荒无人烟，做土匪是也就成了一桩非常赔本的买卖。况且眼下李家的大唐、窦建德的大夏和王世充的大郑之ใ间正重演三国争雄，绿林道但凡混出些名堂的，就不愁没地方当将军。杀人放火受招安，富贵比考秀才来得都快，傻瓜才继续混绿林！
与此同时，对面的壮汉也在偷偷打量程名振。虽然少年人身的打扮非常普通，但那股刀头打滚养成的杀气，却是怎么藏也藏不住的。更难得的是，刚ธ才自己้一槊刺入地面三尺，寻常蟊贼肯定早吓得屁滚尿流了，而少年人和他的那些属下只是楞了楞，握刀的手都未曾抖半下。
从长槊ຂ刺入地面的深度看，程名振知道壮汉的武艺肯定比自己้高出了不止一点半点。笑了笑，忍住心头的不快说道，“这就走了，不打扰程寨主ว做生意。山高水长，咱们后会有期！”
你不参与进去，事情的结果便永远不会令你满意。看着眼前的信，程名振又想起了裴寂当日跟自己说过的话。当惊涛๙拍来，能做一块骄傲的岩石，宁可粉身碎骨也不屈服后退，这种勇气固然令人钦佩。能ม架一只小舟弄潮其，所需要的就不仅仅是勇气了。那还要于勇气之外再增加些智慧、信心和过人的毅力才行。
“当然不是只为了发两ä句牢骚来的！”王二毛倒不计较好朋的失礼，放下邸报，笑着回答。“我要成亲了，婚礼ึ定在下个月初六。到เ时候……”
“程将军不帮忙，老夫今天就跪死在这里算了！”麴稜推开程名振的手，一边哭，一边誓赌咒。因为向大唐献户籍版图有功，如今他又成了大唐的魏郡太守，官职一点儿都没降。另外还多捞了个左ุ光禄大夫的散职。他的女婿崔商也跟着水涨船高，从一介长史被提拔为魏郡ຉ丞，成了当地官职仅次于麴稜的第二人。
“这到底怎么เ了？想让我帮忙，也得先说说是什么เ事情吧？”程名振又好气又好笑，索性退开数步，端起茶水看对方แ如何表演。
“除非将略阳公的兵马调往魏郡，并且及早取得徐茂公的支持！”屈突通想了想，又道。
“不可！”宋国公萧瑀立刻出言反驳。“大隋宗室和传国重宝都在宇文化及手里。陛下万万不可半途而废！”
经历了与张金称、窦建德二人的两ä次反目之后，现在的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把自己้的命运交到他人手里。他不想属于任何人，他只属于他自己。哪怕这样选择，仕途会坎坷些，职位会低一些，总好过时时刻刻仰人鼻息。
像今天这种摧枯拉朽般的胜利，绝不能再有第二次。否则，非引起其他人的窥探不可。但如何让洺州ะ营变得不起眼，并且能保证大伙的安全呢？好像很难在二者之间取得平衡。
“窦，窦王爷的侍卫，来，来保护我？”麴稜满脸难以置信，指着自己้的鼻子问到。
“前方一百二十步，射！”底层的几个小军官看到เ中军旗号，立刻将命令传了下去。
“啰嗦这么多干什么。待我提两千兵马，把姓麴的脑袋割下来，窦建德自然就知道痛了！”王飞上前几步，主动请缨。
“那就先把魏郡ຉ砸个稀巴烂！”王飞听得郁๗闷，挥舞着胳膊大声建议。
李建成不是没有心的人，也不太在乎ๆ属下在自己面前放纵失礼。但他在乎一种态度，把自己้当做大唐太子，给予尊重和信任的态度。而程名振今天的表现，恰恰令人失望。他的言行举止毕恭毕敬，想进谏自己不要轻敌，也采取了木图推演这种委婉的手段。但其身上的礼ึ貌和恭敬就像两层重甲，将一个真实的他严严实实包裹了起来。根本不让人看清楚，更无法令人放心收为己用。
冯立抬眼看了看薛万彻，没想到程名振给对方的印象如此不堪。只是萍水相逢的交情，他没有为了程名振得罪同僚的必要。又看了看李建成的脸色，笑着建议道：“想是他初来乍到，心思尚未安稳下来吧。但他的眼界却是没的挑。殿下如果现在无法对其委以重任，不妨将目光放长远些。厚待之ใ，慰勉之。加以时日，想必他也会知道殿下的襟！”
按照事先约定的计算规则ท，一个骑兵战斗力相当于三个步卒。而王德仁部ຖ和陈良诚部ຖ，各自的兵卒都不满万。被王君廓来回一冲，立刻变成废子从木图上抹了下去。王君廓所部ຖ五千骑兵折算成一千，掉头回来进入自家大营，依然还有再战之力。
“那ว不公平！”李建成的心腹卫士李志安大声叫嚷。“游骑兵都杀到太原城外了，你怎知道是不是我军主ว力？即便赌他不是主力，太原附近的粮食被游骑兵烧尽，来年城外百姓吃什么เ？难道刘武周还眼睁睁地把他们都饿死不成？”
洺州营弟兄汇聚成洪流，潮水般冲向粮车。这才是二人事先埋伏好的，真正的杀招，但此刻，已经全然是锦上添花。本来已๐经被程名振带人硬生生冲成了两半的敌军看到大批的骑兵从官道两侧杀来，愈慌乱，胆大掉头就跑。胆小的干脆丢â下兵器，跪在粮草车前瑟瑟抖。
对于身后生的一切，程名振仿佛全都没有看见。也许是出于对好朋友统兵能力的相信，也许他已经被血光迷失了心智。追着刘大壮的背影，他一路跟了下去。刀尖比比画画ฑ，在对方แ马背后打晃。他身边只有四名侍卫，十几步外，却有十几个ฐ刘大壮的心腹在努力靠近，试图在刀下将自家将军救走。更远处，则ท是王飞和张瑾，还有五十几个洺州ะ营的骑兵。风驰电掣，穿过溃散的敌军，把战场遥遥抛在背后。
“我怎么เ这么倒霉啊！”刘大壮拼命磕打着马腹，哭都哭不出来。在刘黑闼麾下，他没少跟人交过手，算得上一名悍勇之将。但像程名振这样的疯子，却从来没有遇见过。死在一个ฐ正常人手里，他还不觉得那么委屈。可死在一个疯子刀下，却无论如何也不值得。
越是着急，他越提不起回头迎战的心思。甚至连刘家军的军纪都忘掉了，只想早点把背后的疯子甩掉，早点逃回自家大营去报信。三十余里的路程转眼即跑了将近一半，远远地，他看见数匹坐骑迎了过来，跟在其后，还有大团大团的烟尘。
是救兵，主营的救兵终于闻讯赶来了。“救命——”想明白了其中关键，刘大壮扯开嗓子嚎叫。带队的将领楞了一下，很快看清了自己面临ภ的局势。把令旗交给自己身边同僚，他带领几名亲兵，以最快的度迎了上来。
“救——！”刘大壮狂喜，尖叫。叫声只出了一半，却噶然而止。失去头颅的身体被战马带着向前继续冲了数步，喷出一股殷红的热血，软软地掉进了路边的泥坑。飞在半空的头颅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般，打了几个ฐ转，瞪大了惊恐的眼睛。
迎面赶来的刘ถ家军大将高雅贤收刀，带马，恨恨地向地面啐了一口，“胆小鬼，净给老子丢人！”骂罢，他抬起头，用兀自滴血的刀尖指向程名振，“高某在此，想拼命的，尽管放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