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连波茫然片刻๑，像是想起了什么：“外祖母呢？”
若是没有梅林那一出，颜氏还不会如此难受，偏偏是她这一番折腾得了这么个结果——翡翠暗暗叹了口气，真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吴若钊在房里负手快行了几步，冷冷道：“如今话已传出去了，为今之计——夫人可跟许太太解释过了？”
“好，叫人去递帖子，明日便亲自去许家商议此事。”这是最要紧，好亲事可不能搞砸了，“至于家里那些无法无天下人，必得整治了！”
郑瑾摇着扇子笑道：“既乔๒妹妹这般能干，碧桐，去准备绣棚彩线，请乔妹妹当场一展绣技便是。”
绮年却笑了起来，提高声音道：“这倒是有趣。梅花会上理当有诗有词，有曲有画，如今诗词已经有姐姐们在做了，表妹就以针代笔也做一幅绣画，不知哪位姐姐能奏一首与梅花有关的曲子，那就四角齐全了。”乔连波怎么เ说也是吴家的外甥女，若是被郑瑾这样当丫鬟一样的叫当场绣花，真是把吴家的脸面放在何处了！
“舅舅对表哥教养甚严，去年中了进士后，舅舅本叫表哥扎实读上三年书再考进士，不过明年恩科春闱要让表哥下场，想必是有些把握了。吴家门风也是清白的，表哥也是个ฐ规矩人，房里只有两个丫ฑ鬟伺候，并没有……”
韩太太自己有福气，丈夫一辈子不曾纳妾，自然想着女儿将来也能免了受姨娘的气，但心里也明白，这样的男ç子难求，尤其是门户高些的，纳妾或有通房几乎是顺理成章之ใ事，即如吴若钊这样，官居三品，如今家中只有两个老姨娘，已๐经要算是难得的了。
“连昀郡王家世子和几位公子都到了。”
严长风笑道：“不但到เ了，还撺掇着大家去闹洞房呢。听说郡王世子与郑世子交好，所以特地来的。”
因为上次孙姨娘套话的事，如鹂一直心里不快，闻言忍不住就道：“那是自然，韩家是厚道人家，韩姑娘为ฦ人脾性行事都是第一等的。”
话说到这里，绮年心里已经明白了，便道：“是，韩伯父大约是要升一升的。”
“走了？”绮年瞪大眼睛，“那这亲事——”
“怎会如此凑巧！”韩嫣不由得急了，“这堂都未拜呢，可叫如玉如何自处？”没拜堂，没见公婆，没祭家庙，冷玉如严å格上来说还都不算张家妇。这要是在京城里自己้住着，唾沫星子恐怕都要把她淹了，更不必说这本来就有多少嫉妒她好运气的人呢？
小珠摇头：“这奴婢就不知了。”
小珠不敢说话，随便敷衍了两句就溜了出去做活，只留แ下孙姨娘一人在房中，一时隐隐觉得有些后悔，一时又给自己打气，反反复复，折腾了整整一日……
李氏记不太清楚：“不是说两广总兵都由广东总兵兼任了么เ？”
李氏也摇头叹息，猛然想起：“当初不是说，二妹夫也在献俘队中么？”
“这，这是怎么回事？”恒山伯夫人也愣了。她自然知道女儿的计划，可是这计划里并没有冷玉如落水。且冷玉如此时昏迷不醒，万一真出了人命可如何是好！
赵燕妤此时已然觉得有些不对了。这些后宅之事她知道得不多，但在别人的府里碰到这种阴私之事……她倒真后悔不该叫绮年来陪她逛园子了。
推她的是小胖子吴知霖：“乔表姐在跟表姐讲话呢。”
乔连波脸色微红，低声道：“我方แ才说，明日我想与表姐一起可好？”
珊瑚低声道：“管册子的人说——还没送回来呢。”
这倒也在绮年意料之ใ中。大家都得靠花名册，吴知雪还好一些，因着二房从前在山东的时候必然自己้有一本册子，如今郑氏又当家，能出这个题目，必定早就把京城这边下人的名册都誊了一份的。至于绮年和乔连波，自然就都得靠家里这本花名册了。但是现在过了三天了，乔连波那边竟然还没用完？
绮年也是惊魂方定，喘着气道：“你们快去看，这时没事了，我与如燕在这里等着就是。何况还有这孩子，没准会有人回来找。”看那妇人还是十分健壮的，该是能逃得性命。
这时候确实是吴知霄等人更危险，松烟咬牙道：“小的去看一下，若找不到人，盏茶的工夫就叫项烟回来接姑娘，姑娘千万别乱ກ走。”这里好歹还是明亮地方แ，五城兵马司的人听着声音也不远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你到底是什么人？”
绮年很想看看这人到底长什么模样，可惜只能看见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眼神里略带几分笑意：“若非在下听到姑娘的声音出言呼唤，只怕姑娘此时早退得远远的了吧？”
头一次在京城过年，又是一大家子人，各种习俗无数。不过因着绮年不姓吴，所以诸如祭祖上灶之类的事都没有她的份，倒还轻松一点。
“雪妹妹的嫁妆绣得怎样了？”吴知霄笑着问吴知雪。婚期已经定下，两年后吴知雪行过及笄礼，就可以出嫁了。
如鹂不服气道：“我又没有说谎，这些事又没有什么，自然就说了。且我也注意着呢，孙姨娘若问我韩家公子与姑娘有什么交情，我自会小心。可她只问韩家有些什么人，韩大人是做着什么官，韩家姑娘平日里穿什么戴什么เ，这些难道不能ม说？”
如鹂不解道：“什么เ看好？”
“是。韩伯父家教甚严，似是要待韩大哥金榜题名之后再说亲事呢。”
“只有韩大哥兄妹二人，皆是伯母所出。韩伯父并未……”
绮年笑着谢了李氏，心里还在想着冷玉如，不知这时候郑瑾又要说些什么，见了张殊之ใ后还会不会闹。转念又想到เ赵燕和。穿到这个世界八年，讲究的是男女授受不亲，就是吴家的表哥们也要避嫌，今天情急之下拉着赵燕和，几乎ๆ趴到他身上去，实在是有点逾矩了，也不知道赵燕和会怎么想。
冷玉如陪着郑瑾坐在内室，郑瑾自看了张殊脸上的伤疤，就觉胸口堵了一口气。若单看倒也罢了，偏生方才赵燕和也站在一边，两相比较，越发觉得张殊脸上那疤刺眼，一口气无处发泄，便又嗔怪冷玉如：“怎么跑出去了，还要我们去找？你这规矩，我看得好生学学！好在今儿是在寺庙里，若是被人掳了出去，我看你这名声还要不要！”
这话说出来，吴知雯和吴知雪不约而同露出点不屑的神色。李氏忙道：“都是心意，也不分什么高低。”
乔连波顿时白了脸：“我，我不知道，我这便拆了它。”
“阮家表妹与许姑娘齐画了一幅写意芍药，三皇子看了直说好。宫里的画多为工笔，写意花卉少，三皇子说新奇，当场就要了去。”
颜氏倒怔了一下：“写意芍药？盼儿不是素来喜画工笔么？”
绮年也微笑点头，低声对许茂云说：“一会儿换上来的酒不要喝。”
绮年轻轻哼了一声：“你有没有发现，虽然外头穿的都是石青比甲â，但别的丫鬟都是窄袖，唯有这一个，穿的是宽袖衫子。”所以才会发生袖子拖下来带翻酒壶的事件。
满堂的夫人小姐们，目光一起落到后头鱼贯而入的五个ฐ女孩儿身上。
上头是一式的交领薄绫窄裉衫，吴知雯是海ร棠红，头上戴着镶珍珠的赤金单凤钗；吴知雪是杏子红，头上戴了五彩琉璃步摇；吴知霏是桃红，还梳着小女孩的双螺髻，插了五色碧玺石珠花；周绮年是玉色，头上戴了郑氏送的孔雀钗；乔๒连波则是孔雀蓝，戴的是水晶莲花钗。
乔连波头垂得更低：“只怕表哥嫌弃我的针线……”
吴嬷嬷喜笑颜开：“既如此，姑娘便仔细给少爷做一件罢，还该在衣襟里头绣上文曲星君，好保佑少爷高中。”
这倒跟绮年的想法不谋而合：“这件事，咱们急不得。说起来今年宫中选秀，若是咱们早半年来京城，倒是可以把握住这一波消费□。”待选的秀女在衣裳样式上是有一定制度的，那只能ม在料子上打主意，蜀锦蜀绣这种华丽昂贵的东西就特别ี有了销路。
绮年一怔：“正月里他们就开始了？”忽然想到吴知霞曾提到过华丝坊，还说是吴若铮的新下属从成都带来的料子，“选秀这事儿前些日子才下明诏，华丝坊远在成都，怎么消เ息就这么灵通？”又有这么เ大的本钱，难道是跟朝上甚至宫里的什么เ人有关系吗？
不是说首饰不好。倘若她有丰ถ厚的陪嫁，能嫁入高门，珍贵首饰自然越多越好，这样才能压得住场面。可是倘若她没有基础，日子都过得捉襟见肘，要珍贵首饰做什么？戴在头上就能当饭吃吗？
绮年并没在意：“有的，不过都置办在成都。我离开的时候已经把铺子都卖掉了，只剩ທ下两个庄子放在那里，每年的进项我和我哥哥一人一半。”
说起来，妾室所出的子女，是不能把自己生母的亲戚当亲戚的，阮家的儿女，都只能ม认吴家为外家。只是阮夫人从前哪里会带庶子庶女们回娘家呢，所以才会造成前些日子在杏园，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的好戏。
阮麒穿着新制的雨过天青色袍子，头戴金冠，腰缠玉带，站在阮夫人身后。十日前阮海峤开了祠堂，当着族中父老的面将他的名字写到阮夫人名下，从此成了嫡出的长子，这意味着，只要阮夫人日后生不出儿子，这英国公的爵位就十拿九稳会由他来袭。固然阮夫人生不出儿子这事儿整个阮府都是心知肚明的，但毕竟如今过了明路，他的身份立刻๑就不一般了。有那等谄媚的，还没等阮海峤去正式请封，就已๐经开始叫世子爷了。
阮夫人撕扯着手里的罗帕，拼命管住自己的嘴。骂苏氏没有什么，就是真打了也没有什么，最多就是与阮海峤再吵一架。可若是对婆婆有什么不敬，那就会被抓住大错。
“叫麒儿从书房出来罢，些许小事，不必闹这般大。”
丁仲宁也道：“我跟姑姑也凑一份儿。”
乔连波有几分惊慌地看了看绮年，绮年就不由á得叹息了一声。不会做诗没关系，别这么慌慌张张的露怯啊。果然郑瑾立刻追了一句：“乔妹妹想是诗兴大发，已๐然迫不及待了？”
底下郑氏连忙带着四人起身道谢。金国秀的侍女去了一会儿，捧着两个盒子回来：“皇长子恰在宫中，听了也道要好生谢过周姑娘，吩咐又拿了一对羊脂ฦ白玉比目佩，让周姑娘与郡王世子佩挂，夫妻和睦。奴婢出来路上又遇了皇上，皇上说也要叫人来封赏呢。”
这下子殿里一干宫人们的眼神简直是能妒出火来了。金国秀并不理睬旁人，只打开侍女手上的匣子，里头放的果是那ว朵精致无比的玉菊花。金国秀将玉菊花拿在手里看了看，亲自簪到绮年鬓边，缓缓道：“当日在大明寺与妹妹相遇，果是有缘人。愿妹妹日后夫妻同心，白头偕老。”
绮年听这话中ณ似有无限深意，只是此时来不及思索，便即恭恭敬敬福身拜谢。刚站起来，便有内监们进来宣旨ຈ封赏。虽只是口谕，绮年也得跪听。但听得无非是说周家教女有方，又赞吴家亦是仁义传家云云，最后说到正题，赏绮年黄金百两ä，南海珍珠一盒，五尾凤钗ู一枝。
黄金珍珠也就罢了，独那枝五尾凤钗是郡王世子妃按品级大妆起来时必需之物，以赤金打造，不仅工艺上栩栩如生，尾羽上还参差镶着鸽血红宝石与满绿翡翠，凤嘴里则含一枚大珠，摆出来真是宝光熠熠，晃人眼目。连太后都点头道：“是好东西。”
绮年少不得跪了谢恩，心里却直叫苦。这么一支凤钗得有半斤ภ重，若是大妆起来还有别的头面，到时候不是死沉死沉要压断脖子咩？这世子妃真不是好当的。
这么一通折腾，出宫时已到了午时，郑氏也累得不轻，但想着女儿也得了太后的一柄如意就不禁心中ณ欢喜，看着绮年笑道：“你这孩子当真是有福的。”心里却也不禁想着，为何世子手里这一枚银香薰球会闹得这般沸沸扬扬，竟致为此上门求娶ດ绮年呢？
这问题郑氏想不明白，吴家人暂时也想不明白，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桩大好事，至少是洗清了绮年名声，免得她落个婚前私相授受的污名儿。
“原来郡王世子早已谋划好了。”遣了如鹂去将赏赐下的东西装箱，如燕喜滋滋地替绮年更衣卸妆，“世子真是仔细，这样便是郡王爷也挑不出姑娘的错了吧？只是，这银香薰球的事到底是谁传出去的呢？郡王爷难道都不问问，就让王妃来提亲？”
绮年笑而不答。她现在已经想明白了，银香薰球的事肯定是赵燕恒自己传出去的，而秦王妃，怕是巴不得他娶个父母双亡又坏了名声的孤女。这样的世子妃娶ດ进门，就是赵燕恒的一个污点，将来只要她这个ฐ世子妃出门，人家就会指指点点，不只议论她，还要议论赵燕恒，甚至议论昀郡ຉ王！
要说这个办法真是够狠。昀郡王摊上这么个儿媳妇，虽然勉强让她进了门，心里难道会欢喜？公婆都不欢喜，这日子就难过了。且娶了这样的世子妃，对于下头未曾婚嫁的儿女也有影响。儿子也就罢了，女儿家受的影响更大。而秦王妃自己的女儿是县主，不管怎么着都是不愁嫁的，可是还有一个赵燕好，那就难说了。若是真害得赵燕好嫁无好嫁，肖侧妃母女难道就不会怨恨她周绮年？
如此一来，上头公婆不喜，下头姑嫂不和，更不必说还有个本就结了仇的赵燕妤。她自己的日子难过是小事，就怕昀郡王不堪议论，连赵燕恒这个儿子也要厌了，便是废了他的世子位，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哎，赵燕恒生活在这个继母的算计之ใ中，真是难为他了。绮年不无怜悯地想，就连想娶ດ个妻子，都要耍这样的手腕才能达到目的。
且慢！绮年还浑没发觉将来自己就是那个生活在继婆婆的算计之中的可怜儿媳妇，她的脑แ子只顾得想一件事了：赵燕恒花了这么大的功夫，先算计秦王妃，又劳动金国秀，难道——难道真的是想娶自己吗？为什么呀？
当日听秦王妃来提亲的时候，绮年就想过这个问题。只是那ว时候什么都乱糟糟的，想也顾不得多想。现下一切都定了，再不能更改，她倒有时间来忧心了。赵燕恒能请皇子妃来给自己洗白，那应该是真的上了心了吧？不然，何必管自己日后在王府里好不好过呢？
绮年不由自主地对着镜子照了照。来京城两年，出门的机会不多，人是白皙了许多。十五六岁的姑娘，正是一朵花似的年纪，镜子里的那张脸透着健康的红润，眉翠唇红，确实也是花朵儿一般。虽然不如阮盼华贵，也不如金国秀雍荣，更不如永安侯三房那孟滢的绝色，但怎么看也算得个小美人的。
不过，赵燕恒真的会看重美貌咩？听说他房里美貌的侍妾通房也不少呀！之前他就有个风流名声，还记得阮夫人当初就讲过，他曾经为了郡王屋里的一个美貌丫鬟挨了打，大过年的给撵到庄子上去了——哎，那他屋子里环肥燕瘦的怕是什么样的都有吧？这里头到底是多少是为着糊弄秦王妃，又有多少是真的呢？
如燕看小姐一副愁眉深锁的模样，不由得疑惑：“姑娘这是怎么了？”世子这般的体贴细心，怎么姑娘反倒不高兴的样子了？
“没什么。”绮年甩甩头，都这时候了，再想这些有的没的管啥用啊？还不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呢！唉，这里结婚也不兴婚前见个面的，有好多事都想问清楚啊。
如燕看她展开了眉头，这才放下心来：“今儿得了这许多赏赐，奴婢看，松鹤堂那边儿怕是要难受了。”
绮年嗤笑了一声：“有什么好难受的。乔表妹今日也得了一柄如意不是？”这东西其实没啥了不起，估计国公府随便也能找出几柄上好的白玉如意来，只是这是太后赏的，就好比给姑娘镀了一层金，将来说起来都是有太后添妆的，何等的风光好听啊。要这样还心里难受，那真不知道要怎么样才会好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