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独自在家的齐粟娘(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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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粟娘瞪着漆黑的帐顶,暗暗叹气,她原就明白陈演的性子,后来见他做了官,行事老成,便也๣放了些心。只是那一日见着陈演在坝上伤了双腿,便明白他再是历练,遇上人命关天的大事必是不肯退让的。这样下去,除非陈演昧了良心去搜刮小民,侵吞别ี处仓银,或又是全不理这治河之ใ事,回老家去过自家的安稳日子,若是不未雨绸缪,寻个生财的路子,治河这条道就是条死道!

齐粟娘将头深深埋入被子里,陈演全不知晓她这些打算,她也不能和他解说……

齐粟娘๤卟哧一笑,指着满屋子红木镶银的家私和妆台上的金银饰,道:“守着这些,我还能饿死不成?”

齐粟娘看着陈演脸色不好,知他是不喜她变卖嫁妆,柔声哄道:“皇上历练你呢,既是要问你河事,将来少不了让你再去治河,总要让皇上听些好话,更放心让你治河才是。”

齐粟娘呆了呆,“陈大哥,上回我在云典史府里已经和他们说开了,李四勤并没有记仇……”

齐粟娘听得陈演开先的担忧,伏在陈演怀中ณ,半晌没得言语,便又没在意他后来的话。陈演吻着她的顶,“你若是想去坝上走走,我就让王捕头陪你去,只是这事儿,还是算了。”齐粟娘静默一会,轻轻点了点头,突地抬头笑道:“陈大哥,皇上真是圣明,居然瞧出来你除了河道,还能理民政,舍得让你弃了河道,来做知县。若是我,半点都舍不得,哪里又会知道你算计的时候也是这般清清楚楚。”

连震云拂开路边斜ฒ伸的枯枝,冒着雪,一步一步走向四窗紧闭的暖亭,身后留下深深的脚๐印,不一会儿又被飞雪所埋。

他待要离开,脑中又闪过妇人衣乱散的放肆,当众整衣的放浪ฐ,隔衣相亲的无谓,喃喃自语,“不是个真守规矩的……”生生顿住脚步,回头看向暖亭。

齐粟娘抿嘴一笑,道:“陈大哥,这村学的事,还要你拿个主意。先生的束修既ຂ是我们家出,何不就把陈家村那五十亩地转作祭຅田,专一供四姓子弟读书,一则ท省去我们年年的麻烦,二则大伙儿心里更加踏实,免得个个想着到你眼前来当差ๆ。”

齐粟娘听得他如此说,便知当初孤儿寡妇的艰难,把心底那一丝醋意埋怨俱都消了去。见他面带悲容,知晓是想起了陈娘子,便靠在陈演肩头,柔声道:“皇上说娘是江南书๰香世家出身,到底是什么地方的千金小姐,养出你这么เ出息的儿子?”

齐粟娘๤伏在陈演怀中,静静听着陈演胸中跳动之声,将一身的疲惫寒冷都抛了开去,生死荣辱亦忘却于脑后,久久无຀言。

好在人人都是漕河边长大,个个ฐ水性不弱,水手们本就是吃这碗饭,待得陈演等人也下了水,闸口全闭,闸轮没入水中,另一座闸门急急开启,送入几条小船,将众人接起,急急向岸上划去。

两人慢慢向回走着,寻了一处干净食肆用饭。陈演只得收了伞,进大堂寻了桌子坐下,点了清蒸蟹粉狮子头、平桥豆腐、青菜炒香菇,抿着金华酒,窃窃私语。

齐粟娘在罗世清船上便已知晓“家里的”不过就是地头蛇的意思,指就是漕河沿岸九大帮下一百三十八小帮,凡过一处便给过路钱,保你平平安安过境。她轻轻一哼,瞟了陈演一眼,“为了讨好你这“家里的”县老爷,自然要弄些花巧。”

齐粟娘慢慢走至云典史面前,道:“妾身有一事,还想请云典史相助一二。”

云典史早见她一身诰命冬朝袍,知是有事,连忙应了。他唤了王捕头,点了十名皂班衙役,抬出锡顶拱盖绿呢二人抬官轿,请了齐粟娘坐上,便有那开道衙役,打响七锣半的县台锣,不紧不慢向清河县城西边的许家祠堂而去。

没得几日຅,陈演连夜赶了回来,把林主薄等人惊了一跳。王捕头看着他大清早一进门把公事交代完毕,转头就进了内院。他看了看一脸困顿却似是听到了小消息儿,面带喜色的汪县丞,忍不住骑马跑到เ了胭脂巷云典史府上,对着养得比前更肥了些的云典史,着急道:“大人,这事儿我们若是不先告诉县大老爷,叫他在夫人面前吃了排头,可饶不了我们。”

草堂后院五间旧瓦屋,正中一间作了堂屋,供着陈家父母牌位和神柜。左厢是陈演书房,右厢是两人内室,另有两间装满了齐粟娘的嫁妆,右厢房亦被齐粟娘的嫁妆装饰得富贵异常。

钱๥巡检显是和云典史极熟,见他作色,乃是不在意地低笑道:“时辰儿就快到了,只要县大老爷在,那豆腐西施ๅ必要来的,哪里又会不知道。”眼角儿瞟了瞟肃立的王捕头,又瞟了瞟干瘦的汪县丞,哼道:“瞧见没,王捕头手上早拽着那三文钱了,只等着那ว豆腐西施上门呢,我们就瞧好吧。”

她不过叫了两声,堂上王捕头瞟了屏风一眼,急步走了出去,不一会儿提着一大瓦罐豆腐脑儿又回来了。

齐粟娘与陈演互视一眼,隔了三尺开,一前一后走向进内室,齐粟娘见他脸色,悄声道:“不是你弄来的?”

齐粟娘满心欢喜,面上绽开笑颜,心中ณ的烦闷散去了些。她见着陈演官袍摆上有些污泥水迹,一边斟酌如何开口叫他把丫头们都退了,一边转身去取了一身常服,笑道:“先把衣裳换了再说,小心着凉。”

齐粟娘听着也新鲜,陈演打了个哈欠,道:“不说阿山大人,就是张大人、施大人也有亲族๣做些生意,开些店铺,”一边摸索着去解齐粟娘的衣扣,一边笑道:“你看我,若是没你替我操持,哪里还能ม撑得下去?”

齐粟娘脸຀上涨得绯红,陈演低头在她面上吻了又吻,歉然道:“我实在想着你,你又和我闹别扭要退亲,我心里……”犹豫半会,在她耳边叹道:“若是你怕痛,我总能忍着就是……”

陈演磕了三个响头,哑声道:“皇上,皇上恩重,微臣铭感五内,但齐氏是先母订下,且先母病中,全是齐氏侍奉汤药,身后之事亦是齐氏父母操持。陈演不孝,侍母之德,葬母之恩未曾回报半点,怎敢弃之?还请皇上明鉴。”

陈演又磕了一个头,道:“皇上,陈齐两家本是至交,齐氏之兄自小待微臣如弟。他退亲之由,不过是担心微臣出仕后失本忘根,攀附权贵,薄待齐氏,又恐臣抗旨拒婚,失爱于天子,非是背信。”顿了顿,哑声道:“且齐氏贤德,微臣在高邮ุ乡中产业俱是其操持,臣分毫未予。退亲之前,不过是屋三间,田二十亩,退亲之ใ后,臣名下却有中田三百八十亩,岁入白银近二百两,臣实不以齐氏无心。乡中亲长皆有信来,备赞其乡中行事,齐氏安贫乐道,德惠乡๥邻๑,臣实不信齐氏负臣,臣亦不忍负齐氏。”

“齐姑娘,平常你不大说话,奴才没想着你这么เ明白,”刘ถ三儿慢慢爬了起来,挨着齐粟娘,柔声道:“这是皇上的错,这天下是满人八旗的,先帝们哪一位不是八旗公议?什么嫡子?皇上他是嫡子么?皇上养了这么一群了不起的阿哥,他们天天帮着皇上理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谁当太子,皇上也不问问他们的意思么?”

刘ถ三儿的声音越柔了,“奴才都敢在太子爷碗里放料了,说几句又怕什么?齐姑娘,你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过会儿就说不了了,可惜齐姑娘还是个ฐ黄花闺女,不过,陈大胆儿肯定会下来陪着你的,还有你哥哥……”

齐粟娘微抬起头,贵人们用膳已毕,取了康熙交下的差ๆ使,各自演算,“是,皇上。”齐粟娘站起,走到荷兰传教士穆德士身边,执鹅毛笔,看了看实据,与穆德士交谈了几句,便干起活来。

齐粟娘已没什么力气说话,中古拉丁语和荷兰语杂在一起,她也听不懂,说不通就在纸上一步一步演算,直到穆德士看明白,再进行下一步,穆德士初时还拧,后来渐渐便也习惯,一言不,用实据说话,到得后来,便是齐粟娘๤怎么算,他就怎么算。

齐粟娘袖子下的手紧ู握成拳,磕头道:“常言道家齐方能国治,又说男ç主外女主内,民女虽是愿意以和为贵,但世事难料,若是他日຅日为皇上办差,回家还不得安宁,实在是民女的罪过。太后和皇上原想成全民女,却是民女福薄,与他没有姻缘之份”

齐粟娘๤收了眼泪,细细地给太后说了九爷府的满月宴,又说了大格格的娇美可爱,引得太后一阵高兴,连连点头,笑道:“你如今很是能干,事儿办得甚是体面,有当家的样子,没折了哀家的面子。”顿了顿,叹道:“罢了,皇上过阵子南巡,你跟着去侍候,到了淮安,皇上问他时,你也听听,也不枉你们互相扶持一场。”

齐粟娘一面遣人去后面知会九爷,一面打人准备香案,自个ฐ儿三步并作两ä步,上前接着穿着常服的太子和李德全,恭敬道:“奴婢给太子爷请安,给公公请安。”心里却有些奇怪,这位爷最爱显摆他的明黄服,今儿怎么转了性?

齐粟娘低头恭敬回道:“回公公的话,粟娘的哥哥是九爷府上的管事,粟娘便跟着哥哥一起上京了。”眼角儿一溜,看着太子爷微微握起的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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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粟娘心中微微有些喜意,转眼却又散了开去。她叹了口气,抬头看了齐强一眼,“哥哥信里说得不明白?”齐强从袖中抽出两封信,递了过去,道:“你自个儿看看,我可是苦口婆心,当初皇帝老爷是想把正红旗๱董鄂氏噶礼的族侄女指给他,且不说旗女嫁给汉臣是天大的体面。噶礼那可是皇上的宠臣,又是个横的,有了他作靠山,多少人要忌惮,用得着你这么给他四处找银子么?”

“他说陈、齐两家出身贫寒,正是门当户对,自古糟糠之妻不下堂,没有退亲的道理。”齐强撩袍在桌边坐了下来,在笔筒里随意抽了一支毫笔,捋着一丝丝羊毫,叹道:“理是这个理,将来的事谁说得准?贵易交,富易妻,不也是自古就有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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