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震云也不坐，用面巾子擦了头脸，又将面巾子压在前后衣摆上，吸去了一些水，便微微撩起前衣摆，放在火上烤着，水滴间或掉向火上，火上传出一阵吱吱声，爆了两个火花。
绸虽是娇็贵，却是能挡些水，这般烤了二刻钟，前摆已是干透，后摆亦是半干。
那图样的事，在家中ณ半夜三更相会很是不妥，她原想女扮男装ณ出去，约着连震云在个茶馆酒铺商谈，现在看来，大镇里或许能行，清河却是极不妥当。清河虽是漕河边上，到底是个ฐ小镇，满县城不过六家茶铺，五家酒铺，两家药堂，除了沿河铺子日日有路过的船家上来买些热茶、热饭菜回船，县城里来来往往都是些熟客，一个生人就是落在黑炭堆里的雪白官银。现在全县的人又都认得她了，怕是她前脚方进，全县的人后脚就都知道了。若是暗中坐轿再去坝上，更是不行。她去坝上看工程是陈演知晓，这回为了图样却是万万不能让陈演知道，没有陈演替她掩饰，外头的集市里的人定会看出破绽，再者也来不及了……
齐粟娘连连叹气，在房中来回走动，只觉脑子不好使，除了家中ณ，竟是寻不到一个地方能安安生生和连震云把图样解说明白，免得叫康熙问出了破绽，把她抖了出来。若是康熙ກ追根究底，只怕连震云也未必能ม应付住。齐粟娘想到เ此处，心中ณ不安，无心用饭，只得坐在书房中一边画图样，一边等待。
也不知哭了多久ื，齐粟娘倦尽而睡，月光照在外间妆台边的窗格上，将廊下一个久久站立的身影轻轻映在了上面。
齐粟娘心中疑惑，她已是草木皆兵，断不会再去坝上，也不想去前厅寻王捕头问个究竟。只得将耳朵贴在门缝上倾听，果然有人从后院门前路过，隐约听得：
温七已是吓得面无血色，到เ此时怒火中ณ烧，一扁担把许寡妇打翻在地，骂道：“疯女人，臭婊子，你们许家的女人都只配当婊子，我把你女儿卖给漕上路过扬州戏班头，这会儿早被带到扬州府去做婊子去了！”
温七一脚把她踢开三步，许寡妇反身扑回，抱住他的腿，哀求道：“温七，我会还你的钱，求你告诉我你把她卖给谁了？”温七丢开扁担，一把将她推翻在地，冷笑道：“你还钱？你女儿不在了，你没有额盐牌子你拿什么还钱！县台夫人给你做了保，好，算你有本事，我就等着，如今都多久了？你一个铜板都还没还，这十吊钱足足欠了我三年，这事儿说到哪里去，我都没错！”说罢，转身就向外走去，一边拨开人群，一边叫道：“走开，走开，有什么好看的？”王婆子和齐粟娘俱被他掀到了院子里。
李四勤呸道：“俺明明听说皇上已经过了俺们这块，都到了扬州府了，怎么还在直隶沧州？”
李四勤看她一眼，“这几日俺还觉着你机灵得紧，不像个没见识的妇道人家。今才知道，你比俺姘头还蠢。你男人惯得你不长脑子了么เ？”
从县城到高岗的路上，已是挤满了清河县民，鞭炮一路放了过去，河漕上的船只灯火通明，多有上岸随喜者。人山人海向高岗上而去，在新年第一天祈求妈祖娘娘保佑，
天色将晚，寒风仍是吹着，齐粟娘远远看着坝上这般盛况，陈演这般慎重，清河漕帮为坝上之事竟是年节也不过，赶着大年初一开工，心中沉重，慢慢走回后院。
正说着，已是入了前门，绕过前门内福字照壁，果然见得石道尽头正厅上，两个高壮男子身影走了出来。为男子身形颀长，头戴宝蓝锦暖帽，帽顶一颗玉珠，尺许长的鲜红缨络洒然垂于脑后。他身着簇新宝蓝八团大襟翻毛开叉长袍，外罩深蓝玉纽马褂，腰上五彩鸾绦挂了一个银穿心金裹面的香茶袋儿，这般风liu贵介装扮柔和了他身上的煞ย气威风，不认得是漕帮清河大当家，却似走马烟台的江南雅客。只见他远远施礼ึ道：“草民等见过夫人。”
齐粟娘脚步一顿ู，轻瞟相氏，见她对这两个ฐ男子全无回避之意，知晓必是平日里时常来往，便笑道：“果然是连大当家和李二当家，快快免礼。”
陈演和齐粟娘待得许老太太一去，互相看了一眼，同时笑了出来。陈演看也不看礼单，照ั旧递给齐粟娘，歉然道：“老太太的话未尝没有道理，粟娘，虽是成亲时花费了不少，但我如今也不在河道上，家里总有些余钱罢，去给你买两ä个丫头……”
她一面翻着礼单，一面道：“你不收那些年节孝敬，平日理事也不捞钱，火耗却是朝廷常例，加上俸银，每年也有近百两之数。家里还有三百八十亩地，太后和皇子们赏给我的嫁妆也值四五千两。”顿了顿ู，抬头看着陈演，“陈大哥，我不想找人侍候我。”
云典史吓了一跳，连忙转身，便要施ๅ礼ึ，齐粟娘急道：“别管这些，陈演在哪里？带我去。”她心中一急，便连名带姓地叫了出了。
云典史听得惊慌，怒叱道：“大胆！李四勤！还不住嘴！”齐粟娘哪有心理会这些，待要催逼云典史，忽听得不远处一阵乱叫：“不好了，闸门又下去了，县大老爷和钱巡检——”
好在闸口上的事儿似是妥当，陈演天未黑便回了后院，推门一看，见得齐粟娘仍是坐在妆台前，也不理他。陈演仍是走过来，如往常一样，柔声道：“粟娘……”
陈演见得齐粟娘娇眉杏目，似嗔似笑，不似这几日全不理会，顿时大喜，一把抱住，笑道：“我的粟娘，世上又有几个？有你在，我哪还有闲心去想那ว些？”低下额头，贴住齐粟娘的额顶，悄声道：“可是吃醋了？”
齐粟娘鼻中一酸，倚在陈演怀中。陈演再也没多说，只是紧抱着她。齐粟娘待要说话，外头又是一阵梆响，真的急务来了，陈演只得离衙而去。
汪县丞年近四十，那许氏是个三十来岁妇人，虽不年少，还有几分颜色，却有些显老。她说的不过是家长俚短，齐粟娘含笑听着，过不多会，许氏状作无意，隐隐提起了许寡妇，不时偷觑齐粟娘脸色。
齐粟娘看着脸色苍白的王捕头，微微一笑，道：“王捕头，外头的事儿，你想是听说了？”
“那瘟七是什么人？”
连震云原还不动声色，听到เ最后却是一拍桌子，怒道：“你们谁对那女人动了歪心思？”
云典史怔在当场，半晌回过神来，伸手重重抹了把脸，刷下一手的油汗，叹道：“这下好了。我听陈大人说过，夫人当年水灾里一个ฐ人带着病母，吃尽苦头，逃到了江宁，卖身葬母时遇上的陈大人。看来，就是她没错了。”说话间，满脸忧愁，“二当家虽是好心，多少也有些……”看了李四勤一眼，“陈大人可是拒了圣上指婚，也要娶这位齐氏夫人的。她若是记着这事，以后闸上的事，漕司免不了要占上风了……”
齐粟娘原不在意，听得“坛主ว”两字，却留แ了心，果然听得他们说了一些闸口上的事，方知那边毁了一艘三百石漕船，漕帮水手一死两伤。
齐粟娘见是江宁故人，心中ณ一笑，叮嘱云典史天黑后再将嫁妆家私抬入县城，进了轿中坐定。约莫行了半柱香的功夫，到得县城中央的县衙大街。随行皂役轻揭轿帘，齐粟娘弯腰走出官轿，便见得东头一座雪白照壁，直对着清河县衙头门，四周肃静冷清，全无宝应、高邮县、州衙门前那般热闹混乱ກ。
齐粟娘听得一呆，不禁轻笑出声，“规矩原也是做出来的……”